現在,這張捏造的臉也開始崩解。
先是眼睛,再是鼻子、耳朵,最後,隻剩下了一張開合的嘴。
“你是我的同類?”
許知沒有應答。
它又重複了一句。
“你是我的同類。”語氣笃定,“不然你還能是什麼?”
系統的捆綁功能将它困這裡,無形的鎖鍊使它無法動彈。
書不斷組織語言,試圖試探面前這位未知存在的意圖。
“我給了你進入這具身體的機會,是不是?”
面前這具身體的靈魂早就被它攪碎了,變成了書中世界的養分之一。
“你是來找我的?先放開我,我想我可以提供你需要的,如果不放心,大可以簽訂契約。”
書的音色不斷變化,從最初無機質的冷淡機器聲一步步轉變為溫潤的青年男聲,字詞間的銜接也由生硬變得圓潤。
有點耳熟。
許知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按照回收局的規定,為了避免強制回收造成的靈魂損傷,被綁定者無意願的情況下,無法回收。
她現在算是卡在捆綁這一步上了。
但是書寄生在左琦身上,除非她把左某一起綁走,不然捆綁兩個小時的期限一到,限制結束,局面再次歸零。
“這是你新任契約對象?”許知手指點了點失去意識的左琦。
“對!你想要它的身體?”書的聲音輕松起來。
許知裹了裹外套,往兩層銜接處的電梯走去。
外套是助理一早就備好的,在這棟暖氣充沛的建築裡,衣物和皮膚相觸的瞬間,就是溫暖的。沒有皮膚過渡熱意的環節。
一道修長的影子落在她幾步前的位置。
許知側頭看過去。
螺旋形樓梯上站着個剛見過的熟人。
倆人間隔不過幾米。
許知清楚地看見他彎起的眉眼和嘴角上揚的弧度。
【人物探查:祝悉/白。】
許知肩頭一松。
還以為鬼打牆呢。在祝悉承認他是攝影師白的時候,他的兩個身份就已經合并了,自此,探查結果會完整地顯示出來。
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依據場景,探查結果是正在使用的身份。
哦,許知也是當時才知道,原來多重身份的人物,需要人物自己承認,系統才能各個身份合并、統一。
不然,她可能還得考慮下露台是不是會對一些人開放。
她舒了口氣,還有心情和聽系統吐槽。
【宿主,他今晚心情不錯哎。】
許知應付了句:【不上班心情自然好。】
離得近了,許知打量了下這人穿着,确實是大衣和毛衣的組合,感覺脫下外套就可以直接去上班。
【書模拟得蠻仔細。】
不過心情好這點,許知的視線在祝悉臉上轉了一圈。是非常明朗、舒展的笑。
嗯?這家夥有什麼未竟的心願突然實現了嗎?
許知随口和祝悉寒暄了幾句:“據說露台下面曾經是片花圃,可惜現在塵封了。”
“聽說是以前出了什麼事。”祝悉用講八卦的語氣接着,語氣意外地調皮,和往常沉穩的模樣完全不同。
“嗯……事故?所以封了?”
祝悉點頭,倆人停在了欄杆處。
觥籌交錯的社交往來不知何時退出了聚光燈中央,現在,正中一片俨然成了舞池,舉杯相談的人反而聚在了角落。
枝形繁華頂燈下,男男女女随着歡快的爵士樂起舞。
“我在二樓展廳的時候,就看到了許小姐,本來想下去打個招呼,但是許小姐可太受歡迎了,身邊圍着一圈人。”
祝悉的身體半側着,光影在他臉上錯落着,模糊了臉龐的棱角,眼睫低垂看人時既無害又溫柔。
許知回想了一下,今晚社交開始時确實被圍了一圈。
但不是多受歡迎,畢竟電影還沒播,即使導演誇贊的話早早流出來了,但鑒于原主近年總是中途崩盤的前科,業内仍舊持以懷疑的态度,還想過是否是導演挽尊。
圍上來的這一圈無非是讨債的。
原主從前是個莽撞,大大大咧咧的性格。最早的時候,行内人話裡的彎彎繞繞一概聽不懂,别人陰陽也自如地應下,整得對面在這個人是真蠢笨還是不在意間兀自搖擺。
有時候還非常有禮節地反誇回去,先起頭的人,心裡起了悶火往臉上燒,又不好發作,扯着嘴角就走了。
别說,這個人設還是不錯的。許知懷着裝傻的态度應付走了一圈的人。
可惜這個方法不适用于面前這個人精。
“嗯,但現在不是見着了。”
“是啊,剛下來就碰上了,也是緣分。”
仗着站在背光處,許知的眉頭動彈了下。她總覺得這家夥語氣不太對,但又說不上具體哪裡不對。
“我當時等了一會,你已經上電梯了,結果去休息室那邊了。不然可能更早碰見了。”
上曲結束,切換成歡快、俏皮的圓舞曲,底下依舊人影交錯。
許知探着頭往下看。
她輕易地找到了被垃圾貨色聞總攔下的位置,正在一樓大廳的立柱那塊。她上樓的路線,在螺旋梯處可以輕易收入眼底。
祝悉看到了?許知不确定。
“有什麼不舒服的嗎?也許我可以提供一點幫助。”
輕而柔緩的語氣。
一瞬間,許多念頭從許知腦子閃過。比如說,這位好哥哥一心幫妹妹還人情,再比如,這位工作狂攝影師很滿意上次合作的成效,諸如此類的。
但她偏過身,對上那雙專注地凝視着她的眼睛時,她試圖調侃的話頭止住了。
這張俊美的臉少見的呈現一種柔和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瞳像暖氣下融化的蜜糖,誘人的香氣溢了出來。
可能還是鬼打牆了。許知木着臉想。
這種作态,她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