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
或低調或張揚的車輛有序地排列着。
深黑的引擎蓋上倒映出逐步靠近的人影,最後,人幹脆倚在了車門上。
沈安義凝視着着黑武士的線條、塗裝,這是他新近的愛車。
和那個不知名存在做交易時,也是在這倆車旁。
入冬後,夜風從未停過,時不時撩起他的頭發,一個不慎,視線就被糊住了。
他整理了幾次,火氣蹭地冒出,寒風中,心跳聲愈發急促。
帽子整理到一半,臉側的異物感卻更強了。他扯下帽子,手臂揮舞着——停住了。
左上方一張臉緊貼着他的後腦,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往下,下半身壓根不存在,就這樣虛浮着。頭發比他現在更長些——
是他理發前的模樣。
一股惡寒從胃翻湧上來。
“是你?是你。”
這種不人不鬼的東西,他隻見過這一個。
書并不驚訝,反而笑着誇沈安義:“真聰明。”
“你當初承諾幫我渡過難關,這就是你給我的成果?”
沈安義死死盯着漂浮的人影。
書用着他的面目,無奈道:“我們可隻約定過那一次哦。确實很順利地解決了。”
被冷風吹僵的手艱難地握拳,書俯視着這個人,補充:“新的交易,需要新的代價。”
它審視着這個獵物,心裡略帶可惜。
沈安義面色糾結了一會,立刻低聲道:“我需要……”
書等待着回複,可能是更高的名望或者破局的方法?
“幫我消除掉之前的影響,回到原來的狀态。你知道的,那種殘留的負面情緒,不要推脫,我們都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後面幾乎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書這回有些驚訝:“不需要我幫你解決現狀嗎?”
沈安義撇開頭:“不用。反正離了這,我也照樣活。”
“哦~”書了然。
它幾乎是溫柔中帶點憐愛地打量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蒼天在上,這算是它最近相對公平的一樁交易了。給出一些情緒,抽取一部分靈魂與聲望。
半空中清俊的臉龐苦惱地抿緊了嘴,吃進去的早就消化了,怎麼可能還人?
遲遲得不到回複,沈安義整個人都躁動了。
“如果你想要,錢或者某個人,我家可以幫你實現……”
他對上那雙眼睛,一覽無餘的惋惜和壓抑不住的食欲。
他無法再組織語言、展示籌碼。
盛大的頒獎儀式、冗長的活動采訪終于結束。
對着最後一個攝像機微笑點頭後,轉身的片刻,許知的表情全然消失。
再笑下去,要成面癱了。
她摁住心頭的不耐煩,轉頭和助理說:“我的胸花剛才落在座位上了。”
“诶那我去拿?”
許知搖搖頭:“剛剛碰上後勤負責人了,她說馬上給我送過來。你先去找司機,我在側門這等一會。”
助理應下。
許知裹緊了外套,往陰影處站過去。
【準備好了!面容鎖定解除!】
白色羽毛裝點的寬大帽檐下,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悄無聲息地睜開。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冒險的舉措。
“面容鎖定”關閉,不僅意味着面容、身形的障眼法消失,更重要的是許知攜帶的氣息會流露出。
原主身份、回收局、世界意識、許知自己,各類氣息混雜在一塊。
人無法辨識這些氣息,但是對遊蕩在各個世界的金手指來說,世界意識的氣息最為醒目。
像超高劑量的咖啡因,還是會随着空氣傳播的那種。
一感知到,便高度警惕。
這是最打草驚蛇的氣息,但也是許知的策略。
書已經替她解決了沈安義,現在可沒必要假意周旋。
她等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往停車場趕去。
這是它完整地吃掉的第二個靈魂。
夜色中,書滿足地舒了口氣。雖然不算大餐,但總是一次收獲。
它自在地轉着圈,等同類過來。紅毯相見時,對方比的口型分明是:停車場。
唔……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哪一類的,算不算同系,但總歸,她給自己送上了一餐點心。
如果說它在吃第一個時提心吊膽,未來吃第三個時可能慌張,但這第二個絕對安心。
上天可以見證,這是她的授意,責任在她。
它陷在快活的暢想裡,沒多久,一股濃烈的氣息從前方傳來。
熟悉且來者不善。
一股寒意從不存在的下身直達神經中樞。
*
零零雜雜的人從身邊經過,扛着不知道什麼東西,時不時交談,偶爾有劇烈的肢體動作。
一個纖瘦的身影側身和旁邊人比劃。粉紫色和黃色的小玩意自她遞出,在不同的手心輾轉。
“維生素。偶爾飲食不規律時吃。”
語氣輕且虛弱。卻是嘈雜的背景音裡,她唯一聽清的。
旁邊的人影疊了上去,嘴巴開合。
一層白霧始終環繞着,隔絕了大部分聲音、人的具體面容。
許知正準備湊上去細看,一股巨大的吸力從背後傳來。
她被拉出去一截,轉瞬間,熙攘的人群被濃霧掩蓋。
黑色的長發雜亂地披散開,偶爾有幾根炸毛。在毛絨沙發上睡午覺的人隐約不适,胸膛起伏變得愈發明顯,睡夢中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眼皮下開始有明顯的眼珠滾動迹象。
許知艱難地睜開眼,眼皮間有些滞澀感,似乎很不樂意與彼此分開。
手邊的移動桌上,純白的小瓶子東倒西歪,彩色的貼紙一張一張鋪開,形成一個圈。
是原主特意準備的。純白的瓶身看不出任何端倪,塞各種止痛藥和精神治療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再貼上花裡胡哨的貼紙。
瞬間變身成可以大大方方展示的“維生素”或者“礦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