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火藥苦味混雜着酸灌進口唇。
林兆之喝得皺起眉頭。
總感覺今天的藥分外苦澀。
房裡燃着熏香,藥氣和香氣交出個新得味道來。
紅梅端着的盤子上放着疊蜜餞,是平日林兆之喝完藥會吃下清口的那款。
易宮給林兆之喂了藥,又将蜜餞喂給他。
林兆之照單全收,卻還是沒睜眼。
紅梅端盤子得手在盤檐緊得泛白,她沒猶豫,直直跪下:“是奴婢錯了,主子怎麼罰都認,隻求您不要再生氣了。”
易宮不知其情,微不可察地看向紅梅,不知倆人在鬧什麼别扭。
那夜府中走水他回來後倒也有聽聞,卻也隻知道有這麼個事兒,死了個下人,夜裡就擡出去安葬了。
他不知道死的人是紅梅接回來的妹妹,也沒去問為什麼回來之後沒再見過紫蘭。
畢竟紫蘭自入府後常帶着孩子窩在屋子裡也不出來,他不常見也正常。
林兆之眼皮顫了顫,就算吃了蜜餞,嘴裡的苦味兒也沒全散了:“你說你知錯,你哪裡錯了?”
“奴婢不該...”她頓了頓,沒說出下頭的話。
易宮都等急了,恨不得幫她解釋。
“你出去吧,孩子你要養便養着,府裡月例還按姨娘的撥給你。”林兆之言盡于此,沒什麼好說的。
紅梅跪在那兒,搖頭懇求道:“主子給了三日已是開恩,奴婢不該辜負主子信任...隻是奴婢沒臉再見您了。”
“...”易宮越聽越奇怪,兩人之間嫌隙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若不是奴婢,主子也不會...”她說得口幹,咽口唾沫看向易宮。
林兆之睜開眼:“紫蘭之前在莊子裡是賢王那邊的人,進了我府就不該是了。”
“是。”紅梅打了好多腹稿,但真到這時候又用不到了:“那孩子是賢王身邊那小厮的,她怕您知道後牽扯到我才做出那樣的蠢事兒來幫我...她隻是...隻是想叫奴婢和孩子在您手底下活下去。”
易宮手裡的藥碗都不知道該不該放下,聽這個對話内容便能覺出不對。
他小心的走到一邊,聽林兆之聲音還帶着些疲累:“就為這事兒?”
“奴婢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并不會因此遷怒奴婢。”紅梅聲音微弱下來,帶着些顫抖:“就是如此,奴婢才更不敢見您。翠翠以為您會因為她而疑心我,這才想出那麼個刺殺...”
“你事先便知道她要做什麼?”
“奴婢不知。”
“那你為何這麼說?”
林兆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紅梅,那視線看得她更慚愧:“是她撞柱時奴婢猜到的。”
“你糊塗了?這些事情為什麼不早坦白給主子?”易宮在一旁幹着急。
紅梅垂下頭:“我想将她好好安葬,可她做出這樣的事情,想必是不能得到好死處。”
她語氣帶着哽咽,引得易宮看她幾眼。
紅梅的眼淚順着面頰滴落,落到托盤上成兩顆淚珠。
“你将她安葬好後才想來坦白。”林兆之語氣聽不出好壞,一如既往的溫柔:“你既然選擇了,便不能悔改。”
這話像在給死刑犯行刑時的那令牌。
紅梅向前跪行幾步:“千錯萬錯皆是奴婢的錯,那處墳地是奴婢親自選的,若是您不解氣,便叫奴婢去陪她吧。”
什麼話!
易宮揚眉:“什麼叫去陪她,她人死都死了,你想叫她白死嗎?”
“既然你想陪她,那就去吧。”林兆之再次倦怠阖眸:“我不攔着你。”
“主子!”易宮覺得這兩人都像是吃錯藥了,今天淨說得什麼話。
林兆之喝了藥,又反起困意。
他心裡惦記着沒理完的公務,又睜開眼:“以後你不必再整理書房了。”
紅梅擡頭:“是奴婢錯了,本是我虧欠翠翠沒想到又叫她因我而死。主子您怎麼罰奴婢都認,隻求您保重身子。奴婢本就隻占着一個姨娘虛位,是您善心才叫奴婢有了栖身之所。既然主子已有心儀之人,奴婢在這位子上也礙眼...”
易宮從這些話裡聽了好多他不知情的事情。
他原以為主子雖然和紅梅相處奇怪些,卻也偶爾宿在紅梅屋内,再怎麼樣這兩人關系也不會有假。
沒成想這兩人關系也不是真的,那他豈不是錯怪了祁元辰...
紅梅在門外聽到了蘇木對林兆之的調侃,進來時本隻有認錯的話又帶上新愧疚。
“這便是你的交代。”林兆之看一眼易宮,看易宮眼睛都黏在紅梅身上:“易宮?”
易宮回神,俯身到林兆之面前問:“主子有什麼吩咐。”
“水。”
他忙将桌上的水遞去。
林兆之喝了水,覺得歇的時間夠久了,又要下榻去處理公務。
易宮還是攔着。
這次攔林兆之時,易宮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就是覺得紅梅人真的挺不錯的,犯得也不是什麼大錯,依照主子的脾氣不應該會這樣。
易宮沒将他和紅梅的區别算上,隻是共事這麼久,他覺得紅梅是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姑娘,這次的事情牽扯到自己的親人,犯錯也是難免。
雖然易宮并沒有血親,但像小五,像主子,這些都可以算作是他的親人。若是有一天他也遇到這種事,他未必會處理的比紅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