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森森,濃雲蔽月,端得是深秋冷肅的天。
某處靜谧得可怖的密室内,巨型的法陣密密麻麻在四壁運作着,不時蔓延起金色紋路,像是某種含有生命之物。那些陣法回路層層疊疊,信息量大得離奇,尋常人隻是稍稍瞥上一眼就會心神震撼,大受沖擊。
在那四方陣法之中,卻坐着一個小小人影。他黑衣,黑發,過長的頭發逶迤在地,同時擋住了面龐,讓人瞧不清楚長相,但僅看身形的話,不難發現他年齡不大,應是個少年。
少年一動不動,仿若一具死屍,時間也未嘗改變,兀自向前奔湧,一靜一動之間,仿佛過去數千萬載,又好似隻有刹那。
無聲的甯靜裡,少年蓦地雙手結印,口中吐出一口濁氣,随後周身靈力乍起。
陣法似乎察覺到少年的動作,金色的回路蔓延的頻率和速度越來越快,能量不斷流淌着,金光大盛,試圖阻礙少年脫出陣法。
少年手上結印一變,周身靈氣在身後彙聚壓縮,他上身不動,整個身軀卻輕盈漂浮起來,微懸于地,過長的黑發被拖曳着滑動,但他渾然不覺。
靈氣驟然凝固,被壓縮到了極緻,漸漸化為一柄金色長劍——此乃雙絕劍宗絕學,以身為劍。
陣法回路的光芒逐漸凝為實體,構成一座牢籠一般的四方結界。這是當年雙絕劍宗的掌門親手布下的陣法,可擋渡劫一擊,本是用于防禦妖魔,但如今卻被設定為困住少年的一方囹圄。
“師傅,吾終于悟出破陣之法。”
少年擡起頭,發絲間隙中露出他淺淺上揚的嘴角。他神識放出,準确地找到了陣法的八處弱點,分出八柄靈氣小劍同時擊破,小劍消散後的靈氣也并不浪費,而是再度彙聚回身後大劍之中。
而後,他凝神屏息,大劍氣勢煌煌,威不可擋,少年嘴唇微張,用略帶沙啞的嗓音道:
“天生雙絕,以劍為敕,急急如律令。”
大劍氣勢陡然再升,竟有刺破天頂之勢,洶湧的靈氣彙聚劍尖,鋒銳無比,隻是閃爍一刹,便破空裂隙,直指四方之心,那無形四角空間的核心處。
空間刹那裂開,很快又合上,但陣法卻再也無法維持住脆弱的平衡,隻是片刻細微的破損,就一潰千裡。
“破。”
随着一聲微不可察的“咔嚓”聲,猶如玻璃碎裂一般,清脆的聲響随着回路的走向接連響起,随後驟然間碎裂開來,在寂靜而深黑的夜裡,化作片片金色碎片,短暫照亮了無光的天地。
陣法破,密室裂。
少年動作略顯急促地踏出,正欲尋找師門同僚,卻在看清周遭環境後頓住了腳步。
蟬鳴陣陣,夜晚的山門内寂靜無聲。
他視力極好,即使是如此無光的環境裡仍然能清晰看見事物,但又不如說,門派夜裡如此黑暗,一盞燈都沒有,這本身就足夠反常。
他見青山一片荒蕪,草木繁雜;他見房屋傾塌,遍地碎瓦;他見山門空無一人,所有弟子的氣息都仿若人間蒸發。
隻有月如常,和他所閉關的這座天絕峰頭,那顆老樹仍在。隻是當初少年入關時那樹還凄零孱弱,如今卻遮天蔽日,亭亭如蓋矣。
“怎會……”
少年漸漸噤了聲,他放出神識,再度确認沒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氣息,他隻是閉關了,怎地外界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不,準确的說,他并非閉關,而是被師傅和師叔們“封印”了起來。
他所修行之功法,為《改良雙絕功》,是他們雙絕劍宗絕學功法,又在他和師傅共同的改良之下最終形成,他是第一個修習此改良法之人,若效果出色,則考慮推廣至神州諸地,造福衆生。
此功為心法,講究以身煉器,以身化劍,自身形成一個小世界,輪回運轉,生生不息。閉關前少年已經達到八轉境界,隻差一絲即可大圓滿,正是修行的關鍵時期。但正逢大世,有妖魔入侵,為了讓他安心突破,長輩們設下四方陣法保護他,而這一閉關,就是不知過去了多少歲月。
少年用神識找到了護山大陣的陣盤,此陣盤也是雙絕劍宗的鎮宗之寶,可作為中樞控制大大小小彼此嵌套的無數陣法,其中就包括了核心的護山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