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養妖魔?”
黎輕輕扇兩下扇子,不知為何又笑了起來,卻沒再說話。反而是溫子夜習慣性地順着明燈的思路繼續思考起來,他沉吟一聲,道:
“師尊的意思是,并非是妖魔闖入此地為非作歹,而是妖魔根本就是被豢養在此,此地的居民則被選作了養料,此處完全就是一個巨大的巢穴?”
“正是如此。”明燈點頭。
“有意思。”黎看向明燈,“小生遊曆四方,從未見過這種事情,實在新奇。隻是小生還有些許不解——從未有人供養妖魔,為何會有人知曉其中之法?妖魔是無用之孽物,為何又會有人供養妖魔呢?”
明燈微微垂眸。
妖魔自古以來便是人類之敵,自然不可能有人供養妖魔,就算養了也沒有意義:妖魔沒有神智,根本養不熟,無法供人驅使;也不會如話本描繪那般回應人的願望,就連其魔氣也無法為人所用,哪怕是魔修要采補,也隻能剝削同為人類的其他魔修,妖魔的存在毫無價值,這完全是危險又沒有回報的買賣。
但,明燈曾經親眼見證過,人類供養妖魔的場景。
而那些人類的目的是……
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明燈再度擡起眸,眼中又恢複了那種清澈和單純。
他略一清嗓,說:“吾、吾也隻是在上古典籍中看到過……”
說謊,對于他這個還在修煉“如何隐瞞部分真相”的人而言,還是太難了。
溫子夜瞥了一眼明燈的神情,立馬挂上得體微笑,道:“沒錯,我也有看到過。我們雙絕劍宗藏書頗廣,各類雜學典籍均有收藏,何況神州之大,有許多我等未曾知曉之事。黎道友此時應當考慮的是如何破局,而不是這些無關問題。”
黎卻說:“小生是想确認動機。如果能确認動機,便可以就此确定當下的情形,還可以反推幕後之人的身份。明道友,你當真能确定這裡的異常是因為供養妖魔嗎?”
明燈堅定地點點頭:“吾确定。”
自然能确定,眼下的情況他再熟悉不過了。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些遲疑,在知道了“此處不會造成真正的死亡”和“此處正在不斷收割人們的壽數精氣與神魂”這兩點之後,明燈就可以完全确信,這就是有第三方在供養一隻妖魔。
那隻妖魔一定很強大,才需要收割如此多人,而有膽量供養這隻妖魔,對方想必也十分有來頭,至少應該知道許多。
在明燈的認知之中,妖魔的豢養之法乃為不傳之秘,是絕對的禁術,不可能流傳出來,但現在偏偏流傳開來了,還在這月影幽宮的領地……
明燈突然悟了,子夜說過月影幽宮很會做生意,非常有錢,肯定是他們花錢買了豢養之術!
“如此看來,幕後之人很可能是魔修,小生很難想像其他人供養妖魔……”黎率先提出猜測。
“黎道友此言差矣,妖魔對魔修而言也是無用之物,并不一定就是魔修所為。正道之中腌臜也不少,說不定就是某些正道門派……”溫子夜立刻反駁。
正待二人又要嗆起來之際,明燈忽然開口,語氣平靜地說:
“吾去把月中天砍了。”
月中天,月影幽宮上一代掌門,于五百年前駕鶴西去。
溫子夜:“……”
溫子夜深呼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問:“師尊何出此言?”
“月影幽宮……不安好心。”明燈本想脫口而出,說月影幽宮買了法門,但話到嘴邊才想起不可以說,于是最後隻能憋出一個“不安好心”,聲音悶悶地弱了下去。
溫子夜笑着,循循善誘:“師尊是想說,這個村莊附屬于月影幽宮,其他勢力或個人很難在其眼皮子底下作祟,說月影幽宮這樣的大門派滅不了一個妖魔也很可笑。最大的可能是幕後之人本就是月影幽宮,或者有月影幽宮支持,是嗎?”
明燈眨眨眼,連連點頭,漆黑的眸子卻亮晶晶的,仿佛有看不見的小星星在閃。
“師尊真聰明。”溫子夜誇了一句,“那麼,我有一個應證這個猜測的方法。”
他看向被遺忘許久的止離,問:“你們是否無法從村中出去。”
止離“嗯”了一聲:“到村子邊緣就會莫名其妙被封堵住,好像有看不見的牆一樣。”
“是陣法。”黎有些苦惱道:“小生不善陣法之道,不知明道友和溫道友可有解法?”
“子夜也不善陣道。”明燈頗有種遇到自家小孩同病相憐的朋友的感覺,他拍了拍溫子夜的肩膀,說:“徒兒還需精進自我。”
溫子夜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他可不想和這個面具男有什麼共同之處。
“陣法之道變幻莫測,并且廣泛應用于各大門派的禁制和結界,所以每個門派都會研究屬于自己的陣法數路。”溫子夜說。
明燈自然地接過話:“為師對于陣道略通一二,隻需一觀即可知曉其出處。”
是夜,無月,雨淋漓。
一行四人身法迅速,于破落的屋舍間穿梭。
幾人的神識都無法感知到那收割者,明燈的神識雖然還能用,卻幾乎感應不到任何東西。
但明燈有種非人的詭異直覺,他領着溫子夜和黎,憑借本能躲避着收割者,一路向村子的邊緣飛去。
至于止離,他被明燈用扛麻袋的姿勢扛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