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門樓前的這兩個花瓶是用來插香用的,但自從秦有時一家搬來進這座三進三出、三坊一照壁的屋子後,便下令讓下人更改了家中的許多布置。
畢竟他也是有女兒的人了,不能再同以前一般繼續做個大老粗了。
女兒家家喜歡的東西他确實不懂,之前也沒功夫去了解。但自從收秦徊做養女後,兩人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他發現自己内心對這個女兒是歡喜、愛護的,他這個大老粗願意為了她,做出改變。
他想,女子生來是愛花的,那他便讓秦府的各個角落每天都能有新鮮的花兒,她若是瞧見了,定會高興。
門樓前的花瓶自也不能放過!
他從不信神,也不敬佛,人活一世他隻信他自己。
花瓶裡從前插香,如今換成插花,又如何?
他不僅要換,他還要每日親手為瓶中換上最新鮮的花。
秦徊甫一下馬車,便瞧見了花瓶裡的兩束花,頓時便覺得心安了不少。
她這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秦于仲在歸家一事上一直對她含糊其辭,他的表現、神情确實反映了家中一切安好,可他的行為從裡到外都透着古怪。
如今戰火紛飛的,秦有時又是蒙诏國在南部戰區對抗析軍的主帥,這一天天的不是他下令發兵攻打析國,就是析軍主動出擊打他們的局面,還真沒誰是不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了活着的。
她是真的擔心秦有時會出事。
她實在是承受不了再失去親人的滋味了。
因此,門樓前既有花,且還是新鮮的,她想這至少能說明阿爹是無恙的罷?
“嘚嘚”、“嘚嘚——”
馬蹄“嘚嘚”的敲擊着地面,發出一陣由遠及近的清脆悅耳之聲。
這馬蹄聲秦徊聽得熟悉,她心中一喜,回眸望去。
隻見一匹氣勢雄壯、四蹄生風的白鬃黑身駿馬正沿着祥雲大街朝她們這個方向駛來。
就在快臨近門樓百米開外時,駿馬似是敏銳的嗅到了目的地的味道,它的步伐逐漸減緩,待到靠近秦徊的馬車時,便不再挪動蹄子了。
這廂馬兒才剛站穩腳跟,登時便覺得背上松快了許多,它舒服的晃了晃腦袋,從鼻中打出一個響啼,一口白氣從兩個肥厚的鼻孔裡噴出。
金烏西照,馬兒雪白飛揚的長鬃在柔和的陽光下顯得金光燦燦的,仿佛這匹駿馬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祥瑞之物。
下馬之人站定後便擡手拍了拍黑裡透亮的馬臉,口中還不忘贊賞了一句“好馬”。
此人正是秦有時,他看起來心情好像十分不錯。
他曾給這匹馬取過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叫“百獸”。
百獸是匹陪他征戰多年,立下過赫赫功勳的汗馬,就算說它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故而百獸在軍中的地位甚至要比大部分将士還要高上好幾截呢。
秦有時一眼便掃見了站在門樓前的小姑娘。她就算日後嫁人生子了,在他眼裡她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笑意盈盈的瞧着自己,大大的杏眼直接彎成了一輪彎月,臉上一顆小小的褐痣被嘴角的梨渦包裹在中央,神清骨秀。
她笑起來時恬靜可人,總會帶給他一種浪靜風恬、歲月靜好的美好。
愣怔間,這個兩鬓花白的中年男人竟不知所以的生出一種“她身側的山茶花怎會開得如此豔俗礙眼?”的錯覺。
秦有時也回以秦徊一個微笑,慢慢朝她走去。
他的膚色随着常年在日光的曝曬下習武、練兵、作戰等而顯得黑黢黢的,又正是因了這一點,反倒突出了他那一口整齊的皓齒。
今日他并未着甲胄,而是穿了一身花青色的交領布衣。
這衣服一看就是長年被反複清洗過的,邊邊角角處都有些輕微泛白了。雙袖被他随意卷起,露出兩隻與臉上的膚色一般,但卻能輕易擰斷人脖頸的健碩小臂。渾身上下無不透着一股赳赳武夫的氣質。
待秦有時走近時才發現小姑娘的眼眶有些紅紅的,他下意識的便以為這傻孩子莫不是想家了罷,去年她從安甯城回來時怎的沒見她是這副模樣?
不過他向來不喜久别重逢時哭哭啼啼的場面,這等子兒女情長的東西他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習武之人不該這樣,像個娘們!
是以他隻将手放到秦徊的肩頭,輕拍了兩下,簡簡單單的道了道:“回來就好。”
言訖,又從小姑娘的臉上挪開了慈愛的目光,轉而瞥了一旁的高個小子一眼,略微颔首後便越過這小子徑直往府裡去了。
隻給秦于仲留了一個潇灑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