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身子都還未進屋,詭異面具男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她開口了麼?”
秦徊心頭一緊,怎的又來了個男子?
這又是一道怎樣的聲音呢?她一時竟有些說不上來——
是低醇的,像舞馬會上聲音一出便讓人心頭一顫的八角鼓;是森寒的,像快速劃過皮膚的利刃尖刀,不帶一絲感情;也是攝人心魄的,讓人無法抗拒的願意服從他所說的一切命令。
但… …
更多的更多,還是這道聲音所帶給她的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與… …安全感。
秦徊不禁打了個冷顫,看來真是蒙汗藥吃多了,把人都給吃得傻到居然會覺得一個匪寇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 …
站在屋内的三人在看到來人後皆自覺的站去了一旁,為這間并不算大的耳房騰出一席最多隻能再站一人的空地。
常安其實也覺着是蒙汗藥喂狠了的緣故,這都睡了整整三日,就算身子骨再不濟,也該醒了。可他又不敢實話實說,隻得打馬虎眼道:“還沒呢,這些城裡人各個都是養尊處優的,天天山珍海味的補着,哪裡試過蒙汗藥的威力,到現在都還在呼哧大睡呢。要不,我們幾個拿盆水,把她潑醒?”
潑醒?
秦徊為自己方才對匪人冒然給出的評價給予了雙重否定,哪裡有什麼溫柔和善在?骨子裡到底還是些悍匪才有的做派!
這廂還在心裡腹诽着,那廂便頓感一絲炙熱的氣息朝她面中直撲而來。
若是她大膽些,此時将眼睛睜開,準能和一張詭異的面具撞個滿懷,到時許會真的吓暈了去。
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詭異面具男不知在何時來到了床榻前,俯身後肆意的端詳起眼前的這張面孔。
額頭飽滿,眉淡如煙,緊閉的眼簾之下兩團烏青色的陰影,被濃密纖柔的長睫所覆蓋。鼻頭雖小,卻是肉肉的,是老一輩人口中有福氣、貴氣的那類人。
整張臉都沒他展開的巴掌大,堵嘴的粗布帛許是太大了,邊邊角角都露在外面,愣是把下半部分的五官給遮了個七七八八。
瞧着是還未醒的樣子。
可眼角殘存的一抹還新鮮着的淚痕,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日頭當空,外頭明光瓦亮的光線從窗戶傾瀉進來,照得他厚薄适中的紅唇濕潤透亮。他挑着半邊唇角直起背,目光仍舊落在榻上這個在他面前耍小聰明的女子臉上。
“粗魯,怎能朝女子的臉上潑水?”男人這句話,既像是呵斥的意思,又帶了點嘲谑的意味。
“确實睡得熟,不用管了,且讓她睡着罷。今日大牛他們幾個捉了兩隻野兔,正在院子裡烤着,本還想着這姑娘躺了三日,若是醒了便給她擡些割下的邊角料來,看來是不必了,走吧,我們自己個兒吃。”
撂下這句話後,詭異面具男便大步流星出了屋。
其餘幾人聞言,也緊随其後出去了。
房間内又歸于甯靜,榻上的女子等了許久也未睜眼,像一條冬眠的蛇一般,酣睡得香甜。
一直到院子裡喝酒吃肉的聲音此起彼伏,烤肉的肉香與煙熏味紛紛傳來二樓,幾聲“咕咕咕”的悶音再也不争氣的從腹部傳出,秦徊才肯放心的睜開眼睛。
她有些悲觀的盯着空蕩蕩的房頂,肚子是餓,但心情更糟糕。
原來,被困在這裡已經三日了。
從南澗城到青索城,快馬加鞭隻需一天的時間即可到,神屠手就算再慢,怎麼都該到秦府了。
眼下阿爹和阿兄肯定知曉了她的遭遇,定是急壞了。
她本是為父兄分憂而來,還特意帶上秋祉來幫忙,想親自将劫糧一事處理得妥妥當當,順便向大家證明她不是個隻會在家裡吃閑飯的單純命好之人,沒想到卻将一切都搞砸了。
眼下還要等父兄來救自己,誰知道這夥匪寇到時候又會提出怎樣過分的條件,難說一個沒談攏,他們為了洩憤,就将她殺了… …
不敢想不敢想,越想越後怕,此番出行前,也沒來得及去圓通觀向那太巳道人再求道保命符,若是求了,想是該按原計劃想的那樣,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不出意外… …
好眼熟的字眼。
秦徊一咂嘴,重重歎了口氣。
當然眼熟了,她不就是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出的意外麼?
若是不出意外,神屠手怎會那麼巧的挑中了她所在的木桶?若是不出意外,她又怎麼會因為神屠手的一句話淪落至此?
所以,不是她的問題,是神屠手的問題!她怎麼以前從來就沒覺得他是她的克星呢,他真是藏得太深了!
想得太入迷,不知不覺間秦徊連自己已從榻上漸漸坐了起來都沒意識到。她越想越氣,越氣越捶大腿,越捶大腿越不解氣,幹脆就錘起了牆來。
沒成想,這一錘,反倒還垂出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