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簡把孩子抱上後座的安全座椅,一家三口回了朝簡娘家。
到了小區樓下,嶽竟城停好車,把女兒抱下來,提醒道:“一會兒上了樓,知道怎麼叫人了?”
眠眠剛才睡了小半晌,腦瓜子還有點雲裡霧裡,她揉着眼睛不忘點點頭,聲音沙啞口齒不清說:“我雞到,叫外公外婆。”
朝簡被她逗笑,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上了樓,朝簡忽然對進門有點心生怯意,她把眠眠放到門口,打算讓孩子進去把朝女士給可愛一下,消耗掉一些火氣,她小聲說:“外公外婆就在屋裡,你先進去。”
眠眠聞言,哒哒哒就跑進客廳。
嶽竟城倚着門框,看她一眼,“又敲什麼算盤?”
朝簡說:“什麼算盤?一點小策略。”
朝莉真端着碗筷從廚房出來,看見站在餐椅上的小家夥時,突然一下子頓步。
小家夥拿手細數着餐桌上的東西,自言自語:“這是媽媽愛吃的紅燒魚,這也是媽媽愛吃的白灼蝦,這還是媽媽愛吃的糖醋排骨……好吃好吃,都好吃!”
朝莉真打量了嶽風眠許久,問道:“小家夥你找誰呢?”
眠眠哼哼兩聲,“我找外公外婆。”
朝莉真往她身後的方向瞟了一眼,笑着走過去坐下,細聲細語問道:“肚子餓了?”
眠眠小手認真指着她,“你是外婆。”
朝莉真一下子又笑開,沖廚房喊:“老段!快出來!”
段巍圍着圍巾從廚房匆匆忙忙拐出來,“咋了?”擡頭一愣,“喲,這小家夥……”
眠眠小臉雀躍,指着前面不遠,“這是外公。”
段巍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語氣愉悅地說:“瞧這嬉皮笑臉的,跟小簡一模一樣。”
朝簡:“……”
朝簡在門口待了半天,發現裡面她的母親心腸冷硬,一點也沒有招呼她進屋的意思,連累了嶽竟城也一起在外邊罰站。
她拉了一下嶽竟城的襯衫袖子,“進屋吧。”
嶽竟城順勢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心寬大溫燥,帶着安撫,很快就松開,擡步進去了。
朝簡戳在原地一愣,眨眨眼,随即跟上去。
“媽。”嶽竟城進屋就改了口。
朝莉真抱着眠眠,笑着說:“沙發上先坐,你爸還有一個菜沒好,茶幾上有茶水,自己倒,都一家人了就不多客氣了。”
嶽竟城應了聲好,到沙發坐下。
露出他背後探頭探腦的朝簡。
朝簡走到餐桌旁坐下,“媽。”
這兩天,朝莉真自己多多少少已經想開了些,加上段巍在一旁寬慰,心裡也沒那麼難受,但情感上還是有點過不去。
她淡淡回一句:“回來了?”
朝簡食指撓了撓額角,“那我去廚房幫忙。”
朝莉真說:“别忙了,歇着吧。”
朝簡乖乖哦一聲,灰溜溜跑到沙發,和嶽竟城坐到一起,她抓起茶幾上一顆桔子,邊剝桔子邊看餐桌那邊的情況。
朝莉真正逗着孩子,心情不錯的樣子。
朝簡松了口氣,塞了一瓣桔子進嘴裡,心想真不愧是我女兒,轉頭對上嶽竟城淡淡的眼神,她立即掰開一半裹着皮的桔子,鄭重地放到他手心裡。
女兒養成這樣,他功勞最大。
吃飯的時候,眠眠自己抓着輔助筷吃飯。
這是朝莉真特地去買的,她注意力全在孫女身上,給她剝了蝦,再摘成小丁塊放到她的菜碟子裡,“眠眠要蘸醋還是醬油?”
眠眠舉着筷子劃重點,“眠眠要醋哦。”
段巍笑道:“跟你媽媽口味一樣,她吃白灼蝦也蘸醋。”
小家夥嗓門嘹亮地說:“媽媽愛吃的,都是眠眠愛吃的!”
朝莉真愛不釋手,摸摸她的腦門,問:“眠眠怎麼知道,媽媽愛吃什麼?”
朝簡也好奇看着她。
眠眠說:“媽媽在信裡面告訴我的。”
朝簡剛才就很疑惑了,在幼兒園走廊裡,眠眠也提到了“信”這回事,可她從來沒給她寫過信。
飯後,朝簡搶着進廚房洗碗,圍裙已經穿戴上去。
嶽竟城走進來,把她擠到一邊,“讓讓。”
朝簡往旁邊退開,給他騰了個位置,奇怪道:“你進來幹什麼?”
嶽竟城沒應聲,解開襯衫袖子往上折幾下,打開水龍頭,任由水流先把洗碗槽了的碗筷沖洗一遍。
朝簡看了一會兒,問:“眠眠提到的信,是怎麼回事?”
嶽竟城把水調小一點,語氣平淡說:“我寫的,有一段時間她天天找媽媽,我隻能想出這個辦法。”
朝簡被靠着流理台,有點沉默。
嶽竟城又出聲,“與其在這裡跟我扯淡,不如趁機去找你媽聊一聊,别到時候留下什麼心結。”
朝簡經他一提醒,一瞬間回過神來,趕緊背着手去解圍裙的系帶,有些費勁,估計剛才不小心打了個死結。
嶽竟城見她半天解不下來,面對面靠了過去,雙手剛攏上她的腰,她急得滿頭大汗,倏地背過身——
“幫一下忙。”
嶽竟城:“……”
嶽竟城三兩下給解開。
朝簡把圍裙脫下來交到他手上,說:“這些鍋碗瓢盆就麻煩你了,我會感謝你的。”
說完溜出廚房。
客廳裡,段巍抱着嶽風眠說笑話,沒見到朝莉真的身影。
朝簡往主卧找了過去,也沒見到,她想了想,到自己房間一看,果然看見她在裡面,不知道忙些什麼,一會兒整理桌櫃,一會兒幫她疊衣服。
朝簡悄聲走到她身後,好奇跟着轉了兩圈。
朝莉真拿着衣服冷不丁一轉身,兩人差點撞上,她責聲道:“幹什麼呢,在這礙手礙腳的!”
朝簡往床上一坐,“媽,你忙什麼?”
朝莉真平靜道:“不是要走了麼?給你收拾行李,趁早走了得了。”
朝簡的視線在床上那堆衣物之間梭巡,“衣服都沒拿齊,我還有好些壓在櫃底呢。”
原本彎着腰疊衣服的朝莉真擡起身子,瞪了她一眼,“你去叫個搬家公司來,連根頭發絲兒都别留在這裡。”
朝簡笑了笑挪着屁股過去,看着她,“媽。”
朝莉真撥開她,“有話就說,别跟我這膩膩歪歪。”
朝簡說:“你還生氣呢?”
朝莉真停下動作,眨了眨眼睛,燈光下隐約泛着些濕潤,朝簡連忙仔細一瞧,又發現什麼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媽,對不起。”她說。
朝莉真深深歎一口氣,也坐了下來,“媽不是生你的氣,是擔心你走我的老路。”
朝莉真生性好強,當年憑着一股意氣,一個人生下了女兒,往後那幾年獨自帶着女兒走南闖北,也沒個安生歇腳的地方。
不過朝簡比她聰明,孩子生下來丢給了孩子爸。
但這種事“賭”的成分太多,朝簡運氣好遇見的是嶽竟城,是個有擔當有責任感的人。
可是朝莉真又想,如果嶽竟城真那麼負責任,那為什麼當初朝簡會把孩子生下來,又扔下自己跑了?
自己女兒什麼脾氣她最了解,朝簡一向道德感重,如果不是有什麼萬不得已的原因,她不會幹這種沖動離譜的事。
當年這兩人也不知道鬧了什麼矛盾。
那晚嶽竟城自己也說不清楚,隻說這件事他自己也擔了很大一部分責任,并不能全怪朝簡。
朝莉真問:“你老實跟我說,到底因為什麼?”
朝簡默了默,言簡意赅說:“這件事确實是我沖動,那時候我跟他吵了一架,分手了,後來的種種就有些意氣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