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取過熱茶塞進她手裡,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皇後做的事同你沒有關系,我不會怪你,母妃也不會怪你,你看,從前你去露華宮,母妃什麼時候薄待過你?多思傷神,你呀,開開心心做公主就好,别的事,都牽連不到你。”
“皇姐,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我勸過母後不要一直針對貴妃娘娘,母後從來不肯聽,父皇眼裡也隻有你,我——”
元曦佯怒道:“今天怎麼淨胡說?你是大魏嫡出的公主,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是金枝玉葉,也是我的好阿柔。”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可是宜甯,這宮裡,人人都有不得已,誰又曾好過呢?”
宜甯看着元曦琉璃般剔透的眼,急急解釋道:“我知道的,皇姐比我不容易多了,我隻是随口一說,并無怨怼皇姐之意。”
“我知道,宜甯,在衆人眼裡我有父皇疼愛,母妃又寵冠六宮,應當是無雙的好命格了,可是光鮮背後,往往都是不能揭開的醜陋啊。如今你看我是鮮花着錦,可等到來日太子登基,焉知今日種種,不會一夕覆滅?”
“皇姐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父皇還特賜了封地,皇兄與你又無深仇大恨,應當不會苛待于你吧。”
元曦看着元柔尚顯稚氣的臉,想起廢後之事,心中不由歎氣。
往後和太子的矛盾隻會越來越尖銳,她也确實該和元柔好好談談了。
“尋常公主自是不必擔憂,帝位上坐着的是父是兄都有一世的榮華富貴,可我不同,父皇讓我入朝堂、參政事,将我高高捧起,多少天家公主都沒有的榮寵,全給了我,你不會當真以為,是因為什麼父女情深吧?”
宜甯呐呐道:“難道不是嗎?”
元曦苦笑着搖搖頭:“他不過,是将我當成了一把刀,肅清朝堂、制衡太子,好讓他的皇位,更加穩固。我大概是大魏開國以來,遇刺最多的公主了。宜甯,這天家,是最不講血脈親情的地方。”
看出了宜甯眼中的不信,元曦接着道:“父皇若是當真如此寵愛于我,當年我就不會被送出宮。近來朝堂風起雲湧,宜甯,你且看着,父皇是如何用我這把刀的。我這幾年的種種所為,看似大膽恣意,其實不過是父皇想讓我這麼做罷了,父皇如今身子不好,他給我的隻會越來越多,需要我做的事也會越來越多,畢竟,他要交給太子一個幹淨的朝堂,自然不能讓新皇有所掣肘,至于我——大魏最富庶的封地,不就是父皇給我的補償嗎?”
“倒是還要感謝父皇,看在母妃的顔面上,為我留了條退路,不至于鳥盡弓藏。”
宜甯有些不解,她仔細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些什麼,試探着問道:“皇姐的意思是,丞相?可皇姐如今不沾政務,父皇就算要肅清黨争,治丞相的罪,自有刑部、大理寺,再不濟,也還有諸位皇兄,黨派之争牽連甚廣,怎可讓你來做?”
元柔雖久居深宮于政事上單純了些,卻也清楚丞相權赫一時,黨羽衆多,又是國丈,論理皇姐也該稱他一聲外祖,若皇帝真起了此心,不管能不能成,皇姐隻怕都會成為衆矢之的。
父皇竟如此心狠嗎?
“宜甯,你看清楚了,這就是帝王寵愛,若說父女之情,那自然是有的,不過那隻是愛屋及烏罷了,更多的,是因為利用。”
“他會接我回宮,是要利用我讨好母妃,利用我打壓太子,其中有多少是真正因為心疼我?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這幾年所做之事看似出格,但都沒有踩到父皇的底線,所以她從不敢在父皇面前表現出半點對元睿的扶持之意
她也很清楚,一把沒有用的刀隻會被舍棄,她做的這些也是為了不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她如果不願意做這把刀,也可以隻做一個單純受寵的公主,這樣一來她對太子不會造成任何威脅,她絕對能夠在皇後手下自保,但是這種自保是暫時的,并且非常危險,但凡父皇先于皇後駕崩,皇後作為嫡母,要拿捏她輕而易舉,而到時候一個先帝寵愛但與今上和太後都不合的公主,是沒有人會站在她這邊的,她不想永遠活在皇後的陰影之下委曲求全。
宜甯看着元曦越發心疼:“皇姐,你怎麼從來都不告訴我,你一個人擔着,也太苦了,要不你走吧,父皇不是給了你封地嗎?你馬上就去跟父皇說,就說——貴妃娘娘的遺願就是希望你遠離紛争,去封地做個平安公主,父皇那麼愛娘娘,他一定會答應的。”
元曦揉了揉宜甯的頭,無奈道:“哪有這麼容易,我已經身在局中,此時抽身是癡人說夢了,宜甯,這條路,我退不得。”
見宜甯急的簡直要哭出來,元曦捏了捏她的臉,寬慰道:“沒事,也沒有那麼嚴重,至少現在,我是父皇親封的長公主,位比親王還有封地,哪裡就值得你難過成這樣,臉都皺成包子了。倒是你,要好好顧着自己,皇後那邊——你要有心理準備,若有人敢為難你,隻管告訴皇姐,自有姐姐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