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這個七師弟非池中物,向來有主見,否則不會藏于山野到今日,也知道回避不了這個話題。
“回去?”晏殊琢磨着他的話,“你想亂瀛,替學宮報仇?”
謝千弦聞言,眸光微斂,心中五味雜陳,他不得不承認一點,若瀛太子當真是自己卦象中的天選之人,那麼安澈希望自己做的這件事,毫無道理不說,還同自己的志向背道而馳。
不過,撕毀鎖山河之約,安澈已經做了一件毫無道理之事了。
且自己已有一錯,若瀛太子真是自己卦象中的天選之人,自己決不能再錯。
晏殊看出他的疑慮,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卻并未點破,隻是繼續勸道:“若是為替學宮報仇,你随我去越國,越國若強,何愁不能滅瀛?”
謝千弦還是不說話,隻是那份堅持與決絕,已無需多言。
憑着多年的同窗之誼,晏殊自認對他有幾分了解,輕笑一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千弦,你不想滅瀛。”
若說是否已經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謝千弦暫時不能擔保,但聽晏殊說出自己的疑慮而無不悅,他心存幾分僥幸,問:“其實師兄,也并不完全在乎學宮覆滅一事吧?”
晏殊沒有回答,但這樣的沉默無疑是最清晰的答案。
聞名天下的稷下學宮,人人都道這地方人才輩出,殊不知不是此處人才輩出,而是留在學宮的,都是人才。
謝千弦曾不止一次的目睹那些沒有天賦的人被趕出學宮,那時他就明白,天下從無别無所求的善人,安澈也是。
稷下學宮的存在,是互為成全。
不得不承認,學宮的覆滅,他有過惋惜,卻沒有過留戀。
晏殊問:“那看來,千弦你,不是要滅瀛,而是要助瀛?”
“隻是,”晏殊揣度着他的想法,面露疑慮,“如今天下,四國鼎立,越、衛稱王與周室分庭抗禮,齊公雖未稱王,然齊國國力卻僅次于越,而瀛國…”
“瀛比齊不足,與衛又有餘。”謝千弦欣然說出了事實,可他謝千弦就有這個自信,明珠在匣,光華自顯。
但從晏殊的角度來看,如今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2],先得者王,瀛國的勝算并不大,便勸道:“千弦,格局已定,我仍希望你能重新選擇。”
謝千弦搖搖頭,他從不怕困難,他追求的是更加廣闊的天地,是能夠影響整個天下的力量。
于是他神秘一笑,傲道:“輔佐一位君王,不如創造一位君王。”
“我要的亂世,來了。”
“我隻是沒想到,”說着,謝千弦有些慚愧,“越王願以一座城換我一條命,這份大恩,千弦記下了…”
“隻是入仕越國,恕千弦難以從命。”
對此,晏殊笑而不語,“我和大王說你才高八鬥,才學十倍于我,因此即使一座城換不回你這個人,我王也不會說什麼。”
“那師兄的意思是,你願意讓我回去?”
“既留不住你的心,那強留下你這個人,有何意思?”
謝千弦卻奪過他手中杯盞,在晏殊投來疑惑的目光時,他道:“我入瀛時,越國危矣…”一邊說着,他一邊注視着晏殊的神情,“你還願意讓我去嗎?”
晏殊笑而不語,他為人高潔,清風明月,即使是敗,敗的坦坦蕩蕩,也未嘗不可。
他從謝千弦手中拿回杯盞,斟一杯熱茶放置謝千弦的面前,笑道:“有些時候你好像忘了…”
“我也是麒麟才子。”
話至此處,其意已彰,無需贅言。
想到安澈那封書信,謝千弦反問:“師兄下山之時,老師可曾有過什麼囑咐?”
“不曾。”晏殊毫不猶豫。
謝千弦便這般盯着他,而後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晏殊在這樣的注視下竟也毫不慌張,反倒有幾分納悶。
觀他這幅神情,謝千弦已經看透了一切,晏殊不會撒謊,他是君子,他不懂撒謊。
沈遇背後的麒麟才子,另有他人,自己的這位師兄,又緣何不敢露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