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

林宥幹脆将兩隻手都背在身後，别過臉不看楊齊淼。

楊齊淼臉色不顯，但皺着的眉頭看起來實在和剛剛開心的樣子兩模兩樣。

見林宥這逃避的态度，他又覺得心慌。

楊齊淼雙手撐住輪椅的扶手，似乎想讓身體直立起來。然而輪椅沒有拉手刹，他這一動作使重心前傾，輪子瞬間往前滑動，帶得楊齊淼的身體也向前撲去。

林宥猛地回過頭，條件反射般伸手準備接住他。

然而下一秒，楊齊淼卻自己穩住了輪椅，動作果斷地伸手抓住了林宥的手腕。

他果真沒有看錯，林宥的那雙手上，泛紅脫皮，甚至布滿了細細的裂口。

真看到了，他卻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把自己的手弄成這樣。

“别看了，不好看。”

楊齊淼皺着眉，這又關美醜什麼事？

“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近洗手多了點，就這樣了。”

瞎說。

這種程度的傷口，哪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楊齊淼合上雙眼，手上的力氣卻捏緊了幾分。

他們不是伴侶嗎，伴侶之間不應該是互相扶持嗎？

為什麼林宥卻不願意和他說？

他失去記憶，不僅對自己的事情忘了十之八九，對林宥更是一無所知。

他昏迷的時候林宥一個人扛着，醒來後又面臨他的失憶，林宥應當比他還要難受。

楊齊淼壓下情緒，盡可能平淡地開口問道，“去看過醫生了嗎？”

他的康複療程裡，都配上了心理咨詢師。

雖然他自我感覺十分良好，覺得沒有必要純屬浪費錢想要拒絕，但林宥卻卯足了勁勸他聽醫囑。

這樣的人，自己心裡生病為什麼不早點去治療幹預。

他對這方面不熟悉，但是這世上因為心理疾病而去世的事每年都不是少數。

隻要想象這個可能性就讓他覺得心裡害怕。

“心理醫生每周都上門。”

“隻是最近嚴重點而已。平時不這樣...”林宥撇着嘴，眼角壓着低低的。

他不願意被楊齊淼看到自己這一面，如果再藏得好一點，下周的話說不定就看起來不那麼可怖了。

聽到林宥的回答，楊齊淼心裡歎了口氣，卻怎麼也疏解不了心中的苦悶。

他指尖輕輕地摸了摸那些裂口，比剛剛的楓葉還要小心翼翼。

“林宥，我們是伴侶。”

“如果你想和我說的話，我一直都在。”

“也許失憶的我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一個人扛着。”

楊齊淼愣了下，這些話從他自己嘴裡說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他隐隐感覺好像以前有人和他說過相似的話。

可無論他如何嘗試揪住那記憶的尾巴，想要探起根源，到頭來卻發現還是一場空。

“難道是我昏迷的時候開始的？”楊齊淼試探着問。

林宥卻嘴角提了提，将手收了回去。

“想什麼呢。”

他慢慢地蹲下，将頭放在楊齊淼的腿上，

“我之前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病，手術成功率雖然很低但是最後還是平安的下了手術台。”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特别在意健康問題。”

他慢悠悠地說着，聲音卻格外的低啞。

“我不想再生病了...”

“小時候身體不好，一直沒能和朋友去遠門玩。”

現在身體變好，他卻沒有朋友了。

林宥低垂着眼皮，情緒遮掩了大半，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蔫蔫的。

楊齊淼聽着心裡難受，他松開卷着衣角的手，移到自己大腿上的白色腦袋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慰着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等我腿能走路，我們去旅遊吧。”

“你想去哪？”

話音剛落，那顆傷心腦袋卻猛地擡起來，

林宥嘴角翹上天，眼睛閃閃發光地盯着楊齊淼的臉。

“真的？哪裡都行？”

？

剛剛那個喪得要命趴在他腿上的人呢？

這情緒轉變，快得讓楊齊淼還都沒反應過來。

他歪了歪腦袋後又點點頭，“嗯，想去哪？”

林宥卻笑眯眯的，“那我要好好想想。”

說完又提議，

“回去嗎？太陽快下山，之後樹林裡就要降溫了。”

楊齊淼點點頭。

林宥在楊齊淼身後推着輪椅，一句又一句的給楊齊淼抛話題。

楊齊淼忙着答話，完全沒注意到林宥眼底藏着的掙紮與痛苦。

晚飯的時候，楊齊淼才慢慢意識到，林宥那句“格外在意起健康問題”究竟意味着什麼。

自己的飯菜雖然清淡，但好歹還有些油水和滋味，屬于醫生建議的營養餐。而林宥那份擺盤雖精緻，看起來倒也不算寒碜，但稍微細想那些寡淡的食材搭配，味道估計也沒好到哪裡去。

楊齊淼眨了下眼，心想老是控糖控油的話，多快樂的人都會難受吧。

這麼想着，他指着自己盤中還沒動過的雞腿肉。

“吃不吃這個？”

林宥伸長脖子朝楊齊淼的盤子裡瞄了一眼，愣了幾秒，像是沒反應過來，直到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頭，“來一個？”

楊齊淼拿來小碗給他裝了一塊，也不敢多裝，說一塊真就一塊。

林宥盯着碗裡的雞肉，又擡頭往楊齊淼那看了一眼。

楊齊淼被他這一眼看得一頭霧水，點點頭埋頭幹飯去。

林宥半晌才淺淺地說了句，“我等下再吃。”

林宥吃飯細嚼慢咽的，待楊齊淼已經吃飽的時候，他還在那咽。

但那裝着雞肉的碗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

楊齊淼舔了舔嘴唇，回想起剛剛雞肉的味道，覺得味道挺好吃的，也不知道林宥覺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