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秋月白道:“……認識。”
這兩個字一出來,郁文越幾乎要兩眼放光,仿佛看見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幾乎要沖上去抓住秋月白,十分急切的:“我想問,不知道明月夜是否還活着?或者……”
後半句郁文越并沒有說出來,也不太敢說出來。
若秋月白就是明月夜,那也簡直太湊巧了,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但如果他就是,那也說明他這些年有隐情不能随便說出口。
這個道理郁文越還是懂的。
隻見秋月白緩緩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想法:“不知。”
“不知?那就是也不确定是真的死了麼?那您也不是……”
“不是。——你們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秋月白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想,這實在是太沒有道理了。
郁文越心中希望一下子就落空了,有些失魂落魄,“或許是我學藝不精,認錯了些許。”
秋月白擡眸看了他一眼,忽而慢吞吞道:“不過你倒是也沒有完全認錯,我确實是得意樓出身的。”
陸绯衣道:“你?”
秋月白眼睛眨都不帶眨一下,颔首:“有何問題?”
卻看見陸绯衣笑了一下:“沒什麼,那可真是名門。”
“怪哉,若刺客中有你這樣的人物,怎麼榜上無名?”
陸绯衣又問。
秋月白斜睨他一眼:“那是因為我逃了出去,我隻學了點得意樓的皮毛,很多自身的武功都是後面出去學的,不和明月夜,因我當年和他還比不上,也沒人重視我,這才得以脫身。”
郁文越聽完居然信了,感歎了一句:“那也算是一種幸運,若是又一個明月夜,不知江湖上又有多少風波,正所謂物極必反是這樣。”
秋月白點點頭,繼續道:“當年之事,你們應當都有所耳聞,其實明月夜墜崖一事與那位得意樓的樓主脫不了關系。“
郁文越:“此話怎講?我見他每年七月二十三都要大肆祭拜明月夜,私以為應當是很重視才是。”
“重視是一回事,但明月夜之死正是他一手造成。”
秋月白道:“得意樓樓主姓時,喚玄蘭,年齡不知幾何,隻知道武功極為高強,此人性格十分怪異,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是個很可怕的人。”
秋月白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木頭笑臉鬼面具。
頓了頓他又道:“三十餘年前薊州五城爆發饑荒與瘟疫,時玄蘭到處搜羅兒童,最終得到一個根骨極佳的天縱奇才,帶回去讓那些兒童一衆習武,過了一段時間後便開始親自教授那個天才——雖然看似重視,實則裡面的日子苦不堪言,那個天才開始習武之時不過七歲左右,已被打斷手腳數次,還進過水牢。”
郁文越聽得很認真,吃驚道:“這豈不是在破壞根骨?!”
秋月白臉上面露嘲意:“這算什麼,得意樓珍寶無數,自有好藥為他吊命,想死還死不成。”
他似乎在回憶,道:“不習武,日子便比死還可怕,且時玄蘭常常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對他很好的樣子,并當着他的面責罰其他孩子,久而久之那些孩子便對這個天才心懷怨恨——時玄蘭的目的就是使其孤立無援,隻能依靠自己而活。”
陸绯衣:“那你呢?你不恨他麼?”
“冤有頭債有主,要恨也是恨時玄蘭,一個孩子何其無辜。”秋月白搖搖頭,“再到後面我便不知道了,隻聽說他有了一把刀,從此以後便喚作明月夜了。”
郁文越歎了一口氣:“沒想到縱使是天才,也吃過那麼多的苦。”
“那是因為時玄蘭并不隻把他當天才對待,他要的是一個比天才還天才的人……你知道為什麼要打斷手腳麼?”秋月白道:“打斷手,是為了手穩,即使是手疼痛無比也不能使刀抖一分,打斷腳則是為了下盤穩——刀不同于其他暗器,若要殺人必須貼身,若身法不好如何殺人?”
他臉色有些蒼白,也覺得殘忍無比:“這些,我聽說都是時玄蘭親手操作,此人訓練人自有一套手法,人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确實有效。”
郁文越聽了也覺得可怖,臉色白了幾分:“故而,他應當也是恨時玄蘭的。”
秋月白道:“非恨不可。”
頓了頓又道:“這便是明月夜求死的原因。”
“他是主動求死?”郁文越震驚。
秋月白垂眸笑了一下,表情在燈光下有些晦暗不清,“心死之人求死有何不可,為人兵器隻知道殺人有什麼好的?”
“可你剛剛……分明說他沒死。”
秋月白眼神一斜,“畢竟有人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可以當做沒死’,姑且就當做沒死罷。”
陸绯衣知道他這一句是在說自己,開始裝傻假裝聽不懂,像一隻愣頭小狗。
秋月白笑了一下,撐着腦袋,有些疲憊,“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何必執迷于過去,他死了是好事。”
“像他那樣的人,死了除了對他自己不好以外,對所有人都好,”秋月白垂眸一笑,“……或者,對他也是一件好事,誰又是天生願意做别人的劊子手的?”
郁文越滿臉怅然,迷惘。
秋月白又道:“你若是不信我我也沒什麼可說的,當年之事本來也沒什麼複雜的地方,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他偏過頭對陸绯衣不懷好意道:“若你能找到明月夜的屍骨交給得意樓,他們未必不能放過你,說不定那十萬兩黃金就歸你了。”
陸绯衣哂笑:“那可真是大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