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首,在赫連熵臉側吻上一口,陳情道:“熵無論送容兒什麼,在容兒心中都是最好的。”
赫連熵摸上她的臉頰,說:“這是朕從襄國進貢中得來,送予你的大婚禮物。”
聽帝王提到大婚,美人嬌豔的眸光登然閃了一閃。她紅唇微珉,複又張開,好似很是自然地接道:“熵真要與容兒大婚嗎?”
她眼中閃爍着如星辰般栩栩亮光,可随即又楚楚可憐地消散,她失落地低下了頭,仿佛暗含淚光:“……可容兒出身卑微,不配做您的皇後。”
湘容說出這句訴怨,室内陷入片刻的寂靜。
她在等待赫連熵為她言明一句準話,可在這片刻之間,卻沒如她預想中一般給予她那最想要的答複。
就在湘容打算啟唇說些圓場之話時,赫連熵從身後緩緩擁住了她。
男人微熱的氣息鋪灑在女人香軟的頸間,耳邊流入一句承諾,聲音微沉而坦重,卻讓湘容聽得字字如輕:“容兒,朕會力争你為皇後。可若未得所願,無論朕的皇後是誰,朕保證,此生隻愛你一人。”
半響,湘容閉上眼,眼尾的殷紅被落下的睫毛所覆蓋。
“好。”她低道。
男人的答複雖不盡她所期盼,但總歸有所希望。
……
宰相府,景家後院一處隐秘的偏門。
一名身着素淨白衣,首罩遮面篼帽的青年,身上沾滿髒兮兮的灰土,正偷摸摸地從後院潛入。
他腳步輕盈,輕功傍身,一路疾走似過眼即逝的煙影,一瞬間便不見了行蹤。
可盡管如此,青年仍是有自知之明。他這點輕功不過旁門左道,而府中侍衛皆各個身懷絕技武功不凡。一旦被他們發現,不出三招便必人贓俱獲,因此他必須蹑手蹑腳,一路小心為妙。
然而今時與往日不同,白衣青年回府的時辰與必經之路一早就被人特意踩好了位置,正坐等着他如期到來。
就在白衣青年踏入了“敵人”勢力範圍内,他疾速一個翻身躲入一旁茂密的竹林中,僥幸祈求着無人發現。
隻是,不幸地,一道如雷貫耳的女聲響徹景府内外:“景玉甯,看到你了,給我出來!”
女人底氣十足的嗓門驚得梁上鳥兒成群飛逃,在空中落下數片零散羽毛。
這聲音,問誰人足具如此過盛之氣勢,除卻宰相府女主人,還會是誰。
驟然被連名帶姓喊到,白衣青年臉色瞬間一白,他糾結片刻,最後還是抵不過宰相夫人的威壓,乖乖地從林中走了出來。
他一擡頭就見眼前手拿深木戒尺的母夜叉一臉兇神惡煞,那戒尺粗得都寬過他的小腿。景玉甯使勁咬了咬牙,制住哆嗦不止的雙腿,對着面前的女人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
“娘親。”他喚道。
宰相夫人雙目瞪圓,中年女人微胖的體态在華貴衣裝下盡顯富态雍容,十分得體好看。
隻是她此刻表情煞氣瘆人,怒火中燒地瞪住白衣青年,掄起戒尺往前一指,尖銳嗓門震耳欲聾: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親!說過多少次不許你去貧民窟,不許去那些窮山惡水之地,你就是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那地方又髒又亂,萬一你染上怪病該當如何?倘若被人識破了身份,你還回得來嗎?!”
景玉甯眼瞅着宰相夫人揮舞的戒尺離自己越來越近,一時間回想起被這萬惡戒尺抽打的所有記憶,他當即全身打了個冷戰,趕緊認錯道:
“娘親,兒知道錯了,您别生氣。”
“你……你簡直要氣死我!”宰相夫人仍指着他,看他一身白布把自己裹得連臉都不見,活像辦白事的樣子就來氣。
“把這身破衣服給我脫了!”宰相夫人怒喝道。
“遵命,娘親。”景玉甯立即脫下這身大白衣,連同篼帽也一并摘了下來。
沒有外物臃腫的遮掩,此時青年的容貌終于展露無餘。
比女人還精緻細嫩的皮膚配上絕豔如同天上神仙的罕世五官,稀有的淡色眼眸正怯諾諾地瞅着眼前無比兇悍的母親。
青年的容貌是世間絕無僅有之色,以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用來形容這美貌也絲毫不為過。若是新皇看到了他本人,想必絕不會質疑今早大臣們對他容顔的贊美有一絲誇大。
小兒子有如此極緻的相貌,也不難理解宰相一家為何要一直藏着他,實在是太過招人。
隻是對于養育景玉甯十幾年的娘親來說,早已看慣他這幅美豔容貌,即使此時這絕世美人有多麼我見猶憐,淡金瞳眸有多麼小心翼翼地觑着她,也絕撼動不了她要重罰他的心。
自從這孩子有主意開始,就常往貧民堆裡紮。不是拿家裡财物糧食就是給貧民孩子們授書,到了春季甚至去幹粗活,帶着一身臭烘烘的馬糞味回家。
不是不許他發善心,隻是這天下窮苦之人何其之多。富人間尚且彼此惡意揣測,相争相鬥,更何況溫飽與性命相牽連的貧苦窮人,這哪是能接濟得完的。
以小兒子的身份與長相,一旦在貧民窟那食人之地發現了真身,隻有被生吞活剝的份。
宰相夫人攥緊掌中堅硬的戒尺,蹙眉對身後衆家仆厲聲令道:“來人,三少爺目無尊長不聽教誨,上家法!”
今日打也得給他打怕了,以後休想再去那種地方,乖乖在家享受他的平安富貴不好麼。
一聽家法二字,景玉甯的臉色立馬蒼白得了無一絲血色,隻見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拽住娘親的衣角就連聲求饒:“娘親饒命,甯兒再也不敢了,請娘親息怒……”
宰相夫人冷眼看着他,随之不顧小兒子可憐兮兮的求饒,狠下心來一腳踢開他的手,讓人架起他放在長凳上。
“給我杖責二十,閉門思過!”
景玉甯這小身闆哪受得了這實打實的二十大闆,可這回宰相夫人是鐵了心的要狠狠懲治他。
眼看自己求饒沒用,景玉甯刹時又變了副面孔,幹脆利落地閉上嘴,再不求饒。
闆子真是一杖一杖實打實地挨在身上,宰相夫人聽着那一下比一下重地砸在小兒子後腰的聲音,心也跟着揪起來,眼睛紅了一圈。
可今日這頓打他必須挨!這個孩子脾氣太倔,不在家裡訓誡住他,往後在外定要吃大虧,到那時誰人還能護着他?
這漫長的二十闆打下去,最後景玉甯已經痛至昏厥。
眼見孩子滿身傷痕與汗水的趴在長凳上失去意識,宰相夫人心痛得不比孩子身上的痛要少。
“快把三少爺送回房,醫師動作快些。”宰相夫人着急道。
醫師與備用藥早已備好,醫師拱手:“夫人請放心,小少爺雖然體弱但年輕,很快會好起來。”
宰相夫人聞言點頭:“有勞醫師了,請務必小心處理,切莫再弄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