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熵從坤明宮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他本想和景玉甯一同用晚膳,但感覺到景玉甯對他還是有所局促,這才作罷。
想着他與景玉甯已是夫妻,往後相處時日還長,自有相知之時,倒不急于一天。
他回到政華殿沒多久,就聽見霜月宮湘貴妃的貼身侍女杞鸢求着要見他。
“讓她進來。”赫連熵對門口阻攔的侍衛說道。
“是。”皇上發話,侍衛們便不再阻攔,由着杞鸢走進殿内。
看到高坐在龍椅上的赫連熵後,她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隻是還未等她開口,上面冰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太後已下懿旨封鎖霜月宮,你擅自跑出來可是死罪。”
杞鸢被吓得咽了口吐沫,臉色也有些蒼白。
她停頓了一下,想着自己主子湘貴妃好歹得皇上聖寵多年,料赫連熵應該不會真殺了她,便硬着頭皮磕頭哭道:
“請皇上贖罪!貴妃她實在太想念皇上了,這些日茶飯不思夜不入眠,眼看着人都削瘦了許多。
貴妃娘娘說,若無皇上寬恕,她甯求一死,絕不食膳養病。奴婢、奴婢也是沒有辦法了,還請皇上去看看貴妃吧!”
赫連熵皺起英眉,他現下所思所想都是方才與景玉甯所謀的朝廷要緊之事,對這些後宮争風吃醋任性之舉可謂有些煩躁。
他冷道:“她這些年不得太後所喜,朕都容着她護着她,但她現在沖撞的人是皇後,如此尊卑不分,當是該罰。
現下還任性妄為不知反省,你去告訴她,若她這樣下去,朕會親自重罰于她!”
“皇上……”杞鸢擡起頭,滿臉梨花帶雨。
“現在回去,朕就當你沒來過。要是賴着不走,朕治你死罪。”
一聽皇上真惱了,杞鸢識相地趕緊擦了把臉,起身行禮後就匆匆退下,一刻也不敢多留。
赫連熵坐到龍椅上,拿起桌面一處尚未朱批的奏折。
在批了約過半個時辰後,他握筆的手才停頓下來。
終是對年少的傾心不忍太過心狠,便對大監言道:
“去,派個得力的太醫給霜月宮看病,至于她吃不吃藥,不必管她。”
大監拱手:“是。”
赫連熵看着面前染盡朱色的毛筆,心中不免頗有惆怅。
他有些感歎世間造化弄人。
在他的眼裡,年幼在青夜宴時遇到的小美人長大後該是景玉甯那副模樣,博古通今、富有城府又文雅絕美。
隻可惜,小美人縱得一時之才,卻因出身與女子的身份最終荒廢了學業建術。
長成了一個外表溫柔但心思卻隻放在看男人臉色上的普通女子。
直到今日與景玉甯在西偏殿談天,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會對一個人心跳悸動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距離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夢中見到小美人的時候。
赫連熵有些不明所以,他細細回想起少年時的曾經,發覺在青夜宴的幾年後,他與湘容從初見到如今,自己從未有過這番感受。
他愛湘容嗎?赫連熵問自己。
他覺得應該是愛的,這些年他很清楚自己對小美人的愛有多麼堅定不移。既然小美人就是湘容,那他自然是愛她的。
但赫連熵這會兒又不那麼确定了,他覺得自己隻是因着湘容就是當年的小美人才想給予她最好的一切,将她寵在手心上,期盼在與她相伴的歲月中再次看到小美人的影子。
而當湘容一次又一次地與他印象中小美人的行為背道而馳時,他便會對她煩躁與厭惡。
隻有每次在思緒平靜後,他還是會因着自己對小美人的愛意而對她心軟下來。
赫連熵并不覺得他對景玉甯動心是背叛了湘容。
如果湘容直到現在都一如幼時小美人的模樣,他或許會有感情上的負擔。
但對于現在的湘容,赫連熵覺得自己依舊會寵着她,讓她一生安享尊榮。
但自己的心裡裝着誰,她無權幹涉。
想到此時,赫連熵拿起朱筆,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宣紙上寫下一個“甯”字。
腦海中映起方才談話間景玉甯的一言一笑,赫連熵覺得自己的心神也跟着浮動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