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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宮在幽閉的這些日裡已再無平日中的奢華迷漫。
龐大的宮院孤獨而僻靜。
夜晚連風中都帶着冷澀,月光徐徐照進窗紙中也皆是冰涼。
杞鸢端着手裡一碗紅棗湯遞到湘容面前:
“娘娘,您多少用些吧,太後故意折磨您,您不能就這樣如了她的意。”
見湘容側躺在床案旁,一手托在臉側依舊閉着眼睛,杞鸢将棗湯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娘娘,您要是整日消沉下去,以後就算被皇上放出來他也不願看到您這幅模樣啊。”
提到皇上,湘容慢慢睜開了眼,她眼白間泛着紅,眸中無神,隻是空洞地看着前方,過了好半晌,才幽幽張口:“皇上若真憐惜我,早就會向太後說情放我出去了。”
她緩慢将視線移向被杞鸢放在一旁的紅棗湯,啞聲道:“皇上現在一心都隻想着那個景玉甯了吧,怕是早就把我忘了,自古君王多薄情,“她苦笑一聲,語氣帶着諷刺:“我又不是沒領略過。”
杞鸢不敢否認湘容所言,卻也不敢承認。
她擡起頭隻得放寬語氣勸慰道:“好在咱們襄國的人馬上就要來大尚會面了,襄王自從讓太子掌權後就随即停止了對您的追殺,太子對娘娘還是很為照顧的。到時候向他們求助,大家總有辦法讓能您脫離困境。”
“求助?”湘容冷笑:“他們若知我失寵,不來殺了我就算不錯,還指望他們施救?”
她眼中隐隐生了淚,手指攥起拳深深扣緊肉裡。
想起曾經的種種,她帶着委屈與怒氣地反問杞鸢:“我承寵這麼多年,為何從不見身孕你還不知道嗎!”
她話音落到身孕一詞時嗚咽出一聲,随之淚水也流了下來,在她臉上劃出一道豎痕。
她吸了口鼻子,散亂的秀發因着淚水粘在臉上,哭嗓的聲音響在殿中似有回音:
“我來大尚國為質時才剛滿十歲!背負着父王給我的使命,受過多少苦,被多少人冷眼欺負,我都熬過來了。因為我那時堅信襄國、堅信父王與娘親一定會再把我接回去,可我等來了什麼?”
湘容哭着卻同時也笑了出來,痛苦中帶着絲猙獰:“那年我十二歲,平生中第一次來月事。我怕極了,麽麽告訴我,從那刻起,我終于從女孩成為一個女人了。”
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淚:“那兩年中我從沒像那一刻那麼想過家,想要回到娘親和父王的懷裡哭上一場。我想告訴他們,你們的女兒在獨自漂泊的兩年中已經長大了,已經長成了一個肚子裡可以孕育下一代的女人了。”
說着,她邊仰起首凝視住遠處擺放着紙墨的長桌,哽咽兩次後繼續自顧自地言道:
“可我回不去啊,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也不再抱着那些可悲的希望,我隻是想給父王與娘親寫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告訴他們我在這裡一切安好,很想他們,希望他們不要忘了我。”
“娘娘,别說了……”杞鸢也跟着哭了出來。
“我為什麼不說!”湘容大聲痛斥,“那封信被寄出去之後我等來了什麼?”
她目光陰冷猶如萬把穿心的刀盯向跪在地上的杞鸢:“當年你也在,不是麼?”
“你也是親眼看着,看着父王派來的襄國人把我按在地上,無數根長長的銀針紮進我的身體、我的肚子,我掙紮哀求,可他們誰也沒放過我……”說到此湘容已經赤紅了眼睛:“我最後疼得昏死過去,在醒過來的時候,你告訴我……”
她睜大眼睛死死瞪着杞鸢,通紅的雙眸如同幽怨的厲鬼:“你說,我的子宮盡毀……以後再也不會有月事,更不能生孩子了。“
杞鸢被她此刻的模樣吓得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背後才不至于摔下去。
湘容卻沒有停下,隻是繼續以凄厲的聲音講道:“我醒來問你,襄國為什麼這麼樣對我,你說……他們怕以後我在大尚國結婚生子,會背叛了他們,違背父王的使命。”
“哈哈哈……”她的笑聲中皆是絕望:“就為了這可笑的理由,我的國家,我的父王就能摧殘我至此!”
淚水從她的眼睛留出畫過鼻翼至唇角,她眼下烏青,沒了往日裡精緻妝容的修飾,少了份妩媚的美感,她通紅的雙眸中是狠絕與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