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華殿的宮人見他人在涼亭中,紛紛要跟上去服侍,景玉甯掀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随後起袖朝着人擺了擺手,沒讓那些宮人上到前來。
見所有人都識趣地離遠了些,亭中隻剩陸齊與他兩個人,才聲音很輕地對陸齊吩咐道:“去提醒湘貴妃一聲吧,本宮并無害她之心,但她也别再把主意打到本宮頭上。”
陸齊聽到後愣了一下,随即才應下聲。
浮塵的白色絨線随風吹入他衣袖的褶皺當中,他垂首拿着浮塵的把手輕微向側後方甩了下,把頂上的白毛弄得整齊些,再重新放回到肘臂之上。
景玉甯稍偏過頭睨向他,明白他這一頓是在想甚,便多說了幾句:“本宮不喜無謂的戕害,作為後宮之主,總有規勸嫔妃的責任。皇上寵愛她,對本宮也甚好,自是不希望看到後宮不合。之前的事本宮不同她計較,但不意味着她就可在後宮為所欲為。”
說話時他将手搭在楣子上,拇指拂去飄落在上面的綠葉:“她現下要做之事一旦發生,傷及得不隻本宮亦還有皇上,最後便是殃及到她自己,這個道理若無人同她講,你便說給她聽。”
陸齊彎下腰,又答了一句“是”,但心裡還是打着鼓。
連他都能看得明白赫連熵是有意放長線釣大魚,正等待着時機把太後與湘貴妃的人一網打盡。湘貴妃要真行出這一步,景玉甯在赫連熵的保護下不會受到一絲侵害不說,還可借此徹底整治了湘貴妃,這事又當何樂不為?
可景玉甯卻不想利用這個機會,甚至還有意要提醒湘貴妃别去犯傻,這點陸齊就有些看不懂了。
從現今赫連熵的架勢來看,湘貴妃已經離徹底失寵不遠,她曾在帝後大婚之夜做出那檔子事,皇後不恨她入骨才是奇怪。從她之前特意跑到坤明宮搜宮一事也讓陸齊多少察覺出她私下與景玉甯牽隔甚深,雖不知他們之間到底隐藏着什麼事,但無論是何淵源,總歸是互為不利。
如今機會已來,以景玉甯的聰慧不會看不出這其中的關竅與利弊,但他卻好似要保下貴妃,言中之意也沒有欲讓湘容就此失寵的打算。
陸齊終于品出了些景玉甯心裡那點叫他不可思議的念頭,他看着面前已經閉上雙眼,單手撐着臉頰已然陶冶進鮮香情緻中的主子,知他隻是閉目養神并未真的睡着,因此眼神不敢顯得太過露骨,但心裡還是不時地咯噔幾下。
立秋的微風清爽中已悄悄卷起冬日前的寒涼,吹到心口不禁令人渾身打了個寒顫。
陸齊久久地凝望着正休息在他不遠處的美人,一個驚悚的答案斷在心頭,叫他思量得臉色都有些發了白:
皇後該不會是不想被皇上寵幸才要力保貴妃吧……
不過他就算有了這個猜疑,也絕不敢問出口。一則景玉甯不會告知他實話,二則這關乎帝後夫妻之事,也不是他一個下人該多管多聽的。
陸齊陪着景玉甯一直在亭中休息到午時左右,赫連熵晨起上完朝,理好一部分政務就準時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再次見到景玉甯的時候,眸光中有一瞬的不自在,不過轉瞬即逝,随即就恢複成往常的樣子上步到他跟前,輕輕伸出手拂上他垂落在面頰上随風而動的發絲,溫柔地别到耳後。
景玉甯緩緩睜開雙眼,和面前的男人對視而上。
赫連熵其實在昨晚就憋着氣,現下心情也說不少多好,但看到景玉甯面上仍有着疲态,多少還是有些底氣不足和不忍心。
昨夜雖然顧及着他的身體沒有把人欺負得太狠,但多少也是過火了些。
于是未等他反應就率先上至前将人給橫抱了起來,乘在懷中還故意颠了一下,促使景玉甯因一時慌張而不得不伸手攬住他的頸肩,姿勢親昵得離他更近一些。
嗅到懷中人那熟悉的檀木淡香,赫連熵壓下堆積在胸口的郁結,勾唇笑着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啵”地一聲不大不響,卻還是讓景玉甯羞紅了臉,他笑着以鼻尖撫在人發絲與耳垂,輕道:“來,陪朕去用膳吧。”
景玉甯被赫連熵一路抱着回到了政華殿的中殿,此時宮人已經把菜都上好在桌,佳肴豐盛鮮香,每樣種類繁多但量都不重,兩個人用也足以食下多半。
帝後一入座,大監就上到前來親自為他們餔菜。景玉甯的雙手在桌上規矩地搭着,指尖離筷子很近但沒有去夠。
他轉首看向大監,不知今日為何是大監服侍。
赫連熵觀察着他的神态,啟唇解釋:“今後你與朕用膳都由祁粱随侍,他是服侍朕的太監也是你的,此後你與朕之間不用分出君臣來。”
景玉甯聽着,很快想明白了赫連熵言下之意,他手指一頓,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着赫連熵:“陛下……”随即有些遲疑地喚道。
赫連熵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稍一揚首,和大監對視一笑,道:“朕就說皇後聰明,一點就能意會朕的意思。”
他們所用的餐桌不大,二人又離得較近,他伸手牽上了景玉甯光滑的手背,用溫熱的手掌磨砂着,陳言道:“朕往後想帶你一同上朝聽政,這個想法朕其實也有了一段日子,現下時機正已合适。”
他黑色的眼眸被窗外透進的光亮照得眼底一抹靈光,發冠上的龍也在映照下散發着金色,低沉的聲音中是無盡的鄭重與用心。
他神情一變,終于正色道:“玉甯,你可願與朕共守大尚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