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蠱。”他言簡意駭地答了她,見湘容還是不明白,解釋道:“燃燒前它們形如死沙,隻有煙氣升騰才會化成蟲型活動。“
湘容聞言頓住步子,眸中以顯紅絲,她修長的脖頸此時緊繃得厲害,道:“那我如今豈不是已經聞到了?”
景玉甯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地勸慰她:“杞鸢說這東西是宮人交由她來熏衣服用的,就說明此蠱蟲的種類非是一觸即發,需長時渲染才可發作,你現下吸入的這點還不足為患。”
湘容顯然未因他這番話而有所好轉,她回頭緊緊盯着這香爐,向後倒退地遠離着它,直到退至軟椅前已是再無可退,她突然又轉過頭盯向景玉甯,厲聲問道:“你說這是太後欲加害于我,我又怎知這不是你為了毒殺我而安排的一出戲?”
景玉甯表情澹然,望着不遠處被遮住的香爐,沒去責備她因驚懼與震憤而忘了尊卑的口吻,隻回答她道:“若本宮真想害你,就不會讓坤明宮的人趟進這攤渾水。今日是你與太後私下密謀,本宮又從哪裡知曉如此确切的消息。這個東西是由本宮的宮裡人送進霜月宮來,你要是出了事,本宮第一個難辭其咎。”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湘容也該是能懂了。為了不讓她被一時驚吓而憤恨得失去理智,他沒告訴湘容,這個蠱蟲他應是很多年前見過,此蟲一旦侵蝕到衣服上,就會啃食穿衣者的肉身,終至皮肉潰爛,渾身伴随膿瘡而亡。
隻是這蠱蟲價錢昂貴且種類稀有,非當地極少部族擁有外,其他人很難得到一隻,就連他知道這個東西都是因在去往珀斯國的路上時湊巧看到了被這蠱蟲啃噬的屍骸。太後能以這個東西去暗害他與湘容,可見是下了血本,可也由此能知李黨的勢力已是滲透到了大尚與鄰國各處之中。
景玉甯拂了把袖子,撣了撣上面看不見的塵土,心緒逐漸沉重起來。
湘容眼珠不停地轉動着,她思索着景玉甯的這番話,一時感到這後宮所有人都想要她的性命,已是再無人可信。
陸齊與杞鸢分别回到各自主子的身側,拿起幹淨的布帕與涼扇為他們仔細擦拭着衣衫。
這倆人在宮裡也算有心眼的,開窗時動靜不大,注意着聲響沒有引得霜月宮衆人注意過來。
殿中的香氣疏散地很快,随着風一縷縷都吹了出去。很快就再聞不到那股濃香,隻剩燃在殿中央與四角處的襄國名香,是湘容平日裡所喜愛的氣息。
景玉甯在陸齊裡外裡都給他重新打理好衣袖後,又坐回到軟椅中。
湘容這時心思還在這可怖的蠱蟲上面,沒再看他,隻對杞鸢吩咐道:“去,把這髒東西收起來,本宮要呈給皇上!”
“是,奴婢知道了。”杞鸢欠身,随即就要隔着布去拿這香爐,卻被景玉甯給出聲制止了下來:“這蠱蟲相當厲害,先放在這兒吧,”他道,說着雙眼看了下大門外頭的明亮處,言中帶有深意道:“過會兒自會有人來處理它。”
湘容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上前一步言語夾槍帶棒道:“皇後娘娘,此事無論是太後要害臣妾還是您做的,到皇上那自有定論,既然您說您沒害過臣妾,又何需要阻止呢?”
景玉甯聽着她這話也沒急着去接,放在腿上的手像計數似的一下一下輕輕地點着,半晌才道:“本宮讓你等自有本宮的道理,湘貴妃現下禁着足,應也不怕待上這半會兒功夫。”
湘容被他這話噎了一下,于是沒好氣地撂下一句:“好,那臣妾就在這兒等着。”轉而瞪向他身後默不作聲專心搖着涼扇的陸齊。陸齊被她盯得頭皮發麻,把頭低得更深,久久都不敢擡起。
景玉甯像是沒有察覺他們這些小動作,轉而閉上雙眼養起了神,看起來倒還有幾分松惬之意。
湘容狠狠地睨了他們主仆二人一眼,捋了下額前的秀發,命杞鸢叫上幾個嘴巴嚴實的宮人進到殿中把垂落的紗簾都給一一撩了上去。
沒了層層疊加的紗簾遮擋,日光很快就把大殿照得暖而透亮,使原本仙雲般令人昏昏欲睡的宮殿霎時變得敞亮利落了許多。
一炷香未到,霜月宮大門外果真傳來了異動。景玉甯這時睜開了眼,眸中光亮而平靜,從老遠就能聽見霜月宮門口響起的一句:“太後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