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再次睜開眼看向身邊時,周身依舊如前日般空無一人。他嘗到喉中殘留的苦澀,過到半柱香才在适應了光線後雙肘撐着床塌,一點點向上坐起。
寝宮内所有窗戶都緊閉着,層層紗簾遮擋住透進的日光,使床鋪内仍似黃昏後的朦胧。不遠處一株安神香徐徐飄來幾絲清幽的香氣,細白的煙在随風靠近時便逐漸消散,隻留餘香拂進帳中。
赫連熵這時推開門,從外面走了進來。見景玉甯已醒,他欣喜地彎起唇,朝床塌的方向快步走去。
隻是在與人雙眸對視的時候,那面上的喜悅又轉瞬即逝,隻冷下一張冰臉,語氣不鹹不淡地道:“醒了就趕緊起來伺候朕更衣,政華殿不是專供你睡覺的地方。”
說着他滞步到景玉甯身前,狀似不經意地觸上他的頭發,實則用手掌在摸他額上的溫度。
見他的确退了燒,赫連熵這顆懸着的心才算終于放了下來。他昨夜一直目不眨眼地照顧着人,景玉甯病得毫無意識也沒有力氣,夜間熱了冷了都得他親自在旁觀察着。
想到昨夜的種種,赫連熵吐出口氣,仍感疲憊相當。
關太醫給他開的藥每過一個時辰就得吃上一次,這些草藥腥苦難喝,失了往日清醒的人這回總算是把藏在心底的小脾氣全都犯了上來,在他懷裡又躲又掩。赫連熵耐着脾氣邊哄邊勸,每次都得熬到半個時辰碗裡的藥才能見底。
第二日他頂着烏黑的眼圈去上早朝,剛理完政事不久就急着往回趕。他來時還想,若景玉甯仍如晨起時發着低熱,便要把太醫院所有太醫再叫來會診。現今見他醒過來,也總算松下了這口氣。
他在景玉甯的額間重重地揉了幾下,景玉甯皺起眉宇向後躲着,而後低首恭敬道:“臣給皇上請安。”他的嗓音略帶沙澀,聽起來比平日裡要低了些。
赫連熵凝住他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把手移到他的一邊肩膀上按住,沒讓其起身行禮。“傳藥膳。”他對站在門旁的大監吩咐道,然後一掀龍袍坐到了人的身邊。
他心裡依舊燃着火,一面因他醒來而欣慰,另一面又忍無可忍地想把他再次弄碎。
景玉甯緩緩轉過身正對上他,視線略過男人緊繃的下颚,過了片刻才接上男人方才的話,猶豫着道:“…臣為陛下寬衣。”
赫連熵轉頭看向他,眼神裡帶着戲弄的深意。
以前他從不舍得讓景玉甯像其他宮妃那般侍奉他,每日起居近乎都是他照顧人家更多。可到了如今……
他稍微擡起颚,目如刀鋒地盯了人許久,才啟唇淡道:“來吧。”
景玉甯向前挪了下身子,雙手一點點摸上龍袍最上面的扣子,指尖捏上盤扣的兩端,往前一推便解了下來。
二人面對着面離得很近,但都相顧無言。赫連熵望進他狹美的淺目,打量着人清淡的神情。
此時,他覺得自己是恨極了這個人的。心中無垠的幽怨正吞噬着一切的理智,讓他欲把人每一寸皮肉都咬進嘴裡再生生磨碎,然後再拌着血與恨一起嚼進牙根,讓他再不需見他,也再不會被他所傷。
可在視線收攏之時,面前的美人又好似無時無刻不在引誘着他。美人身穿皓白的裡衣,肌膚與絲絨相連恰似冬日裡紛飛的冰雪,鎖骨好像藏于浮雲中若隐若現的山脈,在波動中動徹心魂。
這絕頂的景色讓赫連熵焦燒的心在一霎間就被冰雪交融成滋滋作響的沸水。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撫上人垂在身前的長發。烏黑的發絲細軟整潔,像清泉般在他的手指上輕流垂落,讓這冰豔的美景更為分明。
他撚住拂動的黑絲,将每一根都牢牢地握在指尖。此時他的心忽而劇烈地跳動起來,腦海中一個反複了無數次的念頭一再橫生——他要抓住眼前的美景,把這個人緊緊地鎖在自己身旁。
景玉甯生來是他的,他所有的一切隻能歸自己所有。
龍袍上的盤紐被一顆顆解開,男人健碩的身體隔過裡層的衣物逐漸顯露出來。景玉甯的手在中途停頓了一刹,他無意識地屏住呼吸,一陣懼怕逐漸席俱全身。
他實在對這副身軀心有餘悸,每當看到時就會想起無數個夜晚裡他是如何在這具身體之下乞求告饒。
他閉上眼,極輕地調整呼吸,努力無視住映現在眼前的一幕幕與男人危險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