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熵看着他,須臾中黑眸漸深。
他在景玉甯的腿上拍了兩下,半會兒後沉凝打量着他,“朕知道了。”
手掌中腿部柔軟的觸感叫人流連,他力道逐漸大了一些,從摸變到輕輕地掐着。
景玉甯稍微擰起眉看他,眼中涼意未散,徒有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感。
他的面容被垂簾透進的暖光照亮,挺俏的鼻梁與嘴唇清透明豔,眉眼絕色又大方。
他的每個地方都好像是按照赫連熵的喜好長的,讓男人越看越着迷,越看越想據為己有。
赫連熵心神入沉,心髒跳動得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快。這世上從未有任何一個人能像景玉甯一樣,就連尋常地眨一下眼都撩撥得他情動四起。
“陛下,臣還想說……”景玉甯醞釀着說辭,隻是話還沒講完,就被赫連熵接了過去。
“朕知道你的想法,”他看向景玉甯,暗色的眉眼低聲道:“嶽黎太過正直死闆,依律法隻定叢骓一個斬首示衆太過便宜了他。
那些高官手抱金銀萬兩都不以為沉,隻舉一個首級也未免太輕了。”
他口中諷意甚深,景玉甯一聽就曉得他是有了主意,于是果不其然:“朕今日一早給刑部下了道密令,改斬首為腰斬,隻等朝臣來了一齊觀斬便是。”
他靠進景玉甯,自然地擁上他。
本不想帶你去,怕你見了血腥睡不好覺……
他輕撚住景玉甯耳邊的秀發,鬓角發絲綿軟,搔得他手指微癢。
他的玉甯從來都是恬靜而文雅的,但同時又有着罂粟般的誘惑與危險。
“陛下聖明。”景玉甯擡起眼,“這正是臣想說的。”
馬車壓上石街的水道濺出泥沙,人們腳踩着污泥在鬧市中前行。
今日皇城格外熱鬧,早時禮觀國喪的男女老少一湧而至,排成幾條灰黑的長隊,皆是往菜市口而去。
赫連皇族的儀仗遙遙立在高遠之處,其餘衆官均坐于正中的諾大觀台,他們由官位分别候在由近及遠的位上。
百姓看不到他們的臉,隻能恍恍見到他們烏紗帽上閃爍的各色寶石。
衆人圍滿在邢台,不久扣押叢骓的囚車就到了地方。
刑員把斬刀搬到台上,巨大的刀刃連着一個等身長的高闆,這才讓所有人都睜大眼,發出一陣驚呼。
劊子手亦有些不明所然,他們觑向坐在主審台的嶽黎,見他稍稍颔首,于是心下鑄定,灌進一口白酒,再蹲下身一口淬到斬刀上。
叢心站在人群的最外,人山人海中她根本無法看見刑台,更看不見從囚車裡下來的父親。
一身粗陋的衣着與用布裹住頭發和一半面容,以至于即便處于鬧市也沒人能認出她就是從前華貴美豔的叢家二小姐。
她目下烏青,憔悴得面頰幹癟,看起來與死人無異。
“父親…”叢心幾不可聞地喚道,早已流幹淚的雙眼枯黃暗紅。
前面百姓傳來一陣騷動,好像所有人都在議論着什麼。
叢心仔細去聽,聽見雜亂中偶爾清晰的幾句話:
“皇上好像把斬首改成腰斬了!”
“你看,上面坐着的那幾位臉色都變了。”
“這斬刀真大,一下子能把人切成兩半。”
“叢骓也有今日,哈哈哈真是痛快。”
叢心往前走了幾步,随即又呆楞在原地。
“腰斬……”她嘴裡嘟囔,眼神空洞,“……父親……”她全身變得愈發僵硬,最後雙腿屈彎,失力地跪在了地上。
冷汗從額上與背脊慢慢遍布她的全身,細小的戰栗持續着,額前頭發被汗水浸濕,一縷縷閉合粘黏在一起。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抻長脖子往前面看,沒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叢心抱緊自己的雙肩,任何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緒,就像是一塊堅石頃刻間化成散沙,沒有恨,沒有愛,沒有懼,不過悄無聲息地融進了塵埃中。
以至于她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靠近的危險。
鐵刃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襲近時倒映出她薄弱的影子。
斜立于高台的斬刀與暗中的鐵刃相繼舉起,利刃發出一聲轟鳴。
雪白的刃切進皮肉,鮮血如瀑布亦如暴雪中的白花。
在瞬間的噴湧中,血液湛然得渲染盡周身的一切,剝奪了所有事物原本的色彩,隻賦予它們殘忍而奪目的紅。
一股潑灑的熱流濺在叢心半邊的身子上,她茫然地轉回頭,聞到濃烈的血味。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