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冷笑幾聲,繼而一揮手,“誰說全死全瘋了?總會有剩下的皇子,隻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景玉甯眯起眼,他自然知曉先帝那些尚還活着的皇子是何情形,因此也知道李群正在扯謊生事。隻怕他們若真就此被扳倒,那下一個坐在這皇位的,就完全移姓易主了。
“陛下,看來這江山要從赫連改姓李氏了。”景玉甯側首睨向赫連熵,語氣不鹹不淡。
赫連熵瞥他一眼,很輕巧地回了句:“那實在是可惜了。”
不過是一句簡短如斯的對話,卻讓景玉甯聽得眉心蹙起,他盯着赫連熵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視線移到景懷桑的身上,抿起唇不再言語。
自李群攜反軍入政華殿的時候,他就隐隐覺出一種違和感,這種感覺很微妙,以至于讓他分不出源頭到底出自何人,又是何種目的。
可就在剛剛,在聽見赫連熵說出的這句話時,他似乎很快就要明白過來了。
李群見帝後都不再做聲,以為他們這便是啞口無言再無反擊,于是接着把堆積如山的怨恨傾覆而出:“赫連小兒,你不擇手段毒害生母,更是殺我兒子、挑撥離間。我李群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不過好在就連上天都不曾站在你這一頭,今日我就以你的血告慰我兒在天之靈,解大尚國昏君之困!”
極大的聲音震耳欲聾,肅殺之氣席卷進整座殿羽之上,反軍的龐大與極具威懾的鎮壓使衆官到了此時縱使心存有異也隻得把嘴閉上,兀自觀察。
赫連熵瞳眸黑如點漆,良久後幽冷地說道:“國舅對朕恨之入骨,這點朕知道。朕倒想問一問你,待你殺了朕之後,又預計如何對待朕的皇後?”
不料他會有此一問,李群愣怔一瞬,随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景懷桑,又向上盯住景玉甯,揚起下巴道:“皇後是宰相之子,與你不過是一場利益聯姻,我會讓你們和離,從此再無什麼帝後夫妻。”
“你、休、想。”赫連熵即刻吐出這三個字,壓制已久的肅烈殺氣蓦地迸射而出,掠過在場每一個人。
李群不由得被他這洶湧的殺意震得後背一濕,過到須臾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占據上風,他鐵青着臉咽下口裡的唾液,厲聲道:“多說無益,”說着,他看向景懷桑,“動手吧!”
景懷桑颔首,将手向上一掃,對衆反軍隻号令了一個字:“殺。”
此字一畢,刀光聲與痛嗚登時四起,李群一捋衣袖把劍重新握在手裡。他陰下面容一步一步走向帝後的高台。
正當他認定身後的反軍該是挾控住在場所有人後,他突然被身後一股大力拖拽,旋即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後腦磕在堅硬的石面緻使頭内發出轟鳴巨響,随之他眼前一片空白,似乎暈了許久才逐漸恢複神智。
李群發着懵從地上坐起來,長刀掉落在了手夠不到的地方,他惱怒地往後看了一眼,本欲大發雷霆破口大罵,然而卻被眼前的場景驚愕住了——
景懷桑率領的龐大反軍非但未如原計劃嗜殺沈崇元與赫連熵的暗軍,反而那些被他們斬殺在地、血液橫流的是他從李府帶來的死士與太後的暗衛!
“你…!”他錯愕地看向景懷桑,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景懷桑俯眼觀賞着他此時盡失血色的臉與驚惶呆木的表情,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隻販售在集市裡的蛐蛐,沒有惡意也沒有憐憫,就連不屑都不配,隻讓李群感到毛骨悚然。
“你……沒想到,你、還是來害我。”李群痛得頭暈眼花,連說話也找不回多少力氣。
“國舅大人,”景懷桑走到李群的面前,出口喚他,隻是這大人二字聽起來尤為諷刺,“老夫何時說過要同你逼宮、助你謀反?”
他與沈崇元徑相擦肩而過,“老夫是尚國的宰相,權力與地位皆由赫連皇族給予。你又算個什麼,值得老夫背棄君主?”他言得不緩不慢,故意把每一個字都狠狠地紮進李群的耳朵,捅進他的心窩。
李群咬住自己發紫的唇,他明顯還沒從頭部的創擊中徹底回過神來,不知是搖頭還是點頭,最後張開嘴隻含糊不清地不停說着:“你……這個小人,陰險、惡毒…你…小人、卑鄙、……”
景懷桑不去理會他的胡言論語,直起身看向龍椅上的赫連熵,君臣二人四目相對,卻無人言出一語。
他們心存各異,即便不說任何,也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心思。景玉甯在父親與帝王的面上顧視一番,腦中蘊起思慮。
不過多時,有兩個人從外面進了來,并列跪在大殿之上,齊聲道:
“微臣拜見皇上皇後。”
“末将拜見皇上皇後。”
嶽黎與景辰叩首行禮,立身後逐一禀道:“啟禀皇上皇後,錦衣清軍已全部圍控李府上下,隻待帝後發落。”
“啟禀皇上皇後,都察院已書拟出國舅與李黨百餘條罪狀,這是所有綜卷。”嶽黎手捧約莫十幾捆卷軸,奉于頭頂。
“……原來是這樣,”李群伸手指向他們,面色變得愈發青黑,“你們早就準備好了!”
赫連熵接過大監放到桌上的卷宗,打開了其中一部放到自己與景玉甯跟前的位置上。
他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瞅着轉眼間變得狼狽灰敗的李群,一字一句地把這厮先前的那些話又回給了他:“國舅,現在你再好好看看,是誰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