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每一步都安排妥當,隻想着這将是妻子在宮中度過的第一個生辰,總要把一切最好的都送給他。
銮熙宮的正殿不同于政華殿的威嚴金碧,整體風格素雅大氣,正如景玉甯這個人一樣。
龍鳳椅正于門方并位相齊,其後屏風上繡着龍鳳纏而交飛,側上立起着翎羽仗扇,四角是赫連皇族獨屬的圖樣。
從這樣的布整中不難看出帝王的心思,他總是要讓景玉甯無時無處不在他的所有之中,禦龍獨吟不及龍鳳齊飛,他不僅要把龍與鳳立于朝堂,更是要把龍躍鳳鳴刻進彼此的生命裡。
“告訴司禮監與内務府,這裡每一寸地、每一樣物都務必護養得一塵不變。若有一絲不當,朕拿你與内務府總管試問。”赫連熵走過屏障,撫着其後鑲柱上雕刻的金鳳道。
大監行禮應道:“老奴遵旨,銮熙宮的一切事宜都由奴才親自照料着,不敢假手于人。”
老人答得謹慎,蒼老的眉目中眸色清明,他一步步跟在赫連熵的身旁,毫無疏漏。
如今宮中人對皇後的服侍都比對皇上還有提心百應,這位聖上的心尖之人簡直是一把活生生的斬刀立在他們每個人的脖子上,隻要他稍一皺眉,就能使得天子叱怒威震八方。
而一旦天子動怒,他們這些人就不知何時便要一命嗚呼了。
不過好在皇後是位通情達理且不會恃寵而驕的主子,除去自幼養尊處優以至偶爾挑食以外,在起居用度上并不會讓下人感到為難。
隻是盡管如此,宮人也必須謹慎萬千地伺候。因着即便皇後什麼都不說,但隻要皇上看在眼裡,他們但凡稍有一點不慎就會被罰得滿身是錯。
“玉甯生辰那日,朕想為他再辦一次大婚。”進到寝宮,赫連熵環視着帳幔卧榻與諸多陳設,拿起台櫃上一隻西域紅寶石雕塑的面具說道。
他言得低沉自然,顯然是想了許久後得出的結果。
面具底處串在一起的紅珊瑚碎珠嘩啦幾聲被帝王握在掌心,頰面上細石镂空,正額處光滑映影,面身烈豔猶如鮮血。
他虧欠景玉甯太多,如今既是愛上了他,就要窮盡一生來償還。
大監在旁默默地跟着,浮塵掃于袖間幾縷纖白落絲在紋繡上,他觀察着帝王的龍顔,白須下的唇抿在一起尚未出聲。
赫連熵把面具放回原處,側首看着寬敞的卧榻上疊放整齊的枕褥,暖枕包覆進細紗,羽被上厚褥軟質上面縫制着精緻的棉絨。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做出來,相差無毫。
結合妻子夜間熟睡時的情形,青年雖是睡相不錯,但深夜畏寒時總會把自己蜷縮在被褥中微微發抖。
而每當感應到枕邊人的動靜時,赫連熵就會醒過來把他摟進懷中,以自己的溫熱為他取暖。久而久之,也養成了睡覺前就把景玉甯抱在懷裡的習慣。
簾帳高挂在卧榻之上絲色丹青,與大婚夜東暖閣中無處不是的湛紅相較鮮明。赫連熵凝着眼前的淡色,腦海裡浮現出了那一日洞房裡的景象。
那個時候他心中滿是抵觸與恨意,縱使是一生唯一次的正婚也未能在大片的豔紅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現今回想起來,他間斷地憶起身穿鳳翎喜服坐在床上等待着自己的景玉甯,青年頭上蓋着正紅色的蓋頭,身姿是那麼乖,聲音是那麼輕。
赫連熵神色愈深,眸下暗影沉凝。大監垂首,誠懇地寬慰道:“老奴定會盡心布整,請皇上放心。”
他們步履移至尚未建造完全的中殿,石台截載瓷瓦鋪半,工匠們在皇上駕臨時被清到邊上跪迎,赫連熵垂眸看了眼他們,破天荒地對這些人道出一句:“用心建好銮熙宮,到時朕會加獎你們。”
工匠們連連叩首,直到帝王從他們的身前走過,再無影迹。
走出銮熙宮,赫連熵拂袖卻轎,決定步行回宮。
大監走在他的身後,片晌聽帝王歎息一聲,自語般說道:“朕在那日犯下了一生最愧悔之事,無奈是再也回不去了。”
景玉甯那晚無措的身形映現在他的眼中,男人龍袖下攥起拳,手指使力到發白,掌心鑽骨的疼痛。
冬風的陰寒不比懊悔與痛恨在胸腔蔓延,如瘴霧腐蝕着心中每一寸骨血,讓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朕想還彼此一次大婚,與他做世間一對真正的結發夫妻。”帝王所言每一句都發自肺腑。
“權當是成全了朕。”
他想得快要瘋了。
這一次,不再是景玉甯抱有期待,而是他想與景玉甯
——掀蓋落帳,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