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内,周澄和另一名同事的對面坐着個中年男人。
這個肥頭大耳穿着渾身印滿名牌logo衣服的男人就是袁榮,被害人夏遠宸的舅舅。先前在夏家時,何将醉遠遠見過他一次,所以并不陌生。
隻不過當時的袁榮坐在自己姐姐的身旁幫忙回答警察的提問,頗有些一家之主的氣勢,而現在……
袁榮咋咋呼呼的态度就和他這身打扮一樣——一個無聲向路過的所有人宣揚自己不菲的價格,一個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個多了不起的姐夫。
口口聲聲叫嚣着如果他們再不放了他,他姐夫肯定饒不了他們。
這審訊連個頭都還沒來得及開,周澄就已經被吵到腦仁都疼。
這種喜歡狐假虎威的人警察們見得多了,其實倒也好對付。
“幫你還了那麼多賭債,你姐夫巴不得就此甩掉你這個無底洞呢吧?”
袁榮聽到這話一滞,嚣張的氣焰頓時矮了一半。
“更何況,”周澄身體前傾,“如果知道你租了輛車拉走了自己兒子的屍體,他真的還會來把你保出去嗎?”
果不其然,這一句信息量略大的反問直接把袁榮給問懵了。
過了半天袁榮才終于找回聲音,一臉難以置信地伸手指着他們:“怎、怎麼可能?我告訴你們,你們可不要亂說啊,我什麼時候租車了?還有那什麼、我怎麼可能還拉走過我外甥的……屍體?那可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我的親外甥啊!”
“這種事我們見得可太多了,沒什麼不可能的。”一旁的小警察心領神會地補了一刀。
“你你你……”
“行了,下一個問題,”周澄及時打斷氣到結巴的袁榮,“三月二十到二十一日,你老婆韓茹和你兒子都分别去過哪裡?”
這話問得袁榮又是一愣,他下意識脫口而出:“他們沒說……”
這話不假,他的确有印象前一天妻子曾和他說過要帶孩子出去一趟,但是并沒有細說目的地是哪裡。他當時一心惦記着他那幾個牌友什麼時候來他家一起打牌,巴不得少幾個人擾他們興緻,所以自然也沒多問。
周澄也是故意多問了句前一天二人的行程,因為自何将醉提出讓他們調查三個孩子的筆迹開始,周澄就明白了他是在懷疑商場監控裡的“夏遠宸”并非本人,真正的夏遠宸很有可能在那天前就已經死了。
如果現實确實如何将醉所想——二十一日上午購物中心監控裡出現的人是袁榮的兒子而非夏遠宸的話,那麼袁榮的兒子很有可能在前一天就已經到達夏家了。
否則如果是當天直接去的話,很難策劃得如此完美——出行地點既不偏僻,又是個布滿監控攝像頭人流量密集的繁華地段。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卻沒有任何一處清楚留下夏遠宸的臉,甚至連孩子的行蹤都消失得悄無聲息。
多問一天能問出更多線索的話更好,沒問出來的話也能詐一下。
果不其然,抛出一個餌,釣上來一個大傻子。
面前這個酒囊飯袋實在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在場幾人、包括隔着審訊室玻璃看着這一切的何将醉,大家心裡都大緻有個底了——無論是知情與否、還是是否直接參與殺人,袁榮但凡占了其中一項都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或者,哪怕他多想一句警察為什麼突然會問家人行蹤,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忙打個掩護,也不至于冒出一句“他們沒說”。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袁榮妻兒兩人自前一天起的确有過出行計劃,結合袁榮曾經在萬悅購物中心的工作經曆,不排除他妻子可能掌握了一些案件的關鍵信息。
何将醉抱臂沉思片刻,按下了與周澄連接的内線:“不要追問他妻子和兒子的事,突破口和調查重點還是放在馮盛那邊。”
另一側的周澄手指輕點桌面作為回應。
從餐廳裡監控的情況來看,袁雅反常的反應以及他們夫妻二人行為,都能說明一些異常的情況正在發生。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年齡較小的那個孩子的身份。
如果那個孩子不是夏遠宸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多少可以說明夏延裕和袁雅兩人對孩子的死因基本是知情的。而且無論出于什麼原因,兇手的身份是兩人想要隐瞞的。
以夏家的背景,到底是什麼人值得他們這麼做?
至親嗎?
可畢竟死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即使是至親動的手也不能原諒吧?
可如果……不是親生的呢?
“夏延裕和袁雅辨認被害人的時候做DNA鑒定了吧?”
坐在何将醉身旁的警察點點頭道:“嗯,做了,确認兩人和夏遠宸是親子關系無誤。”
何将醉沒什麼猶豫地再次接通内線:“問一下他們家和夏家的關系,尤其是孩子之間的。”
“你和你姐姐姐夫家的關系怎麼樣?平時應該經常走動吧?”
被前面幾波問題問得被動不已的袁榮,終于在這個問題上找回了點底氣,挺起腰杆道:“這很明顯了吧,我們兩家經常一起聚。”
“他們夫妻倆的關系怎麼樣?”
“很好啊。”袁榮理所當然道。
“是嗎,”周澄一頓,“但最近夏延裕被爆料出軌了娛樂圈的一個女明星,消息都傳開了。即使這樣他們夫妻二人的關系也沒受到影響嗎?”
袁榮想都沒想就擺了擺手,斬釘截鐵地“哼”了一聲:“他不敢。”
袁榮的反應讓在場所有人都隐約察覺出了問題。
“這麼肯定?”
“我說了,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很好。”袁榮向後靠向椅背,滿不在乎地抖起了腿,“況且他沒事就愛營造什麼愛妻人設,跟圈裡那群戲子勾搭到一起的話,要是真傳出去了,對他來說不就是純賠錢的買賣嗎?”
周澄狀似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孩子呢?你兒子和夏家的兩個孩子正好同齡——”低頭翻看着資料,佯裝剛剛注意到這一信息,“應該也經常一起玩吧?”
并不難回答的問題,反而讓袁榮卡了殼。尤其是在聽見周澄前半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微不可察地一僵。
周澄不動聲色,等着對面人的回複。
袁榮遲疑半天,最後隻含混地應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除袁榮外的其他幾人心中警鈴大作,都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必有問題。
孩子們之間的話……會是什麼事呢?
“哎呦我說各位警察大哥,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非揪着我不放啊?”松懈許久的神經突然長時間緊繃過度,袁榮終于忍不住哀嚎起來,“我可是遠宸的親舅舅,我怎麼可能害他?至于夏延裕私下裡的那些事,你們直接問他不是更好——”
“他還不如直接閉嘴呢。”單向玻璃另一面的刑警不屑道,“想拿自己姐夫當靠山,心裡又時不時就想踩他一腳,怕不是夏延裕有把柄在他手裡吧。”
“還真沒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