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方一堯邊說邊噼裡啪啦地狂敲鍵盤,“最近電視劇那邊熱度挺高的,再加上演員自身流量,劇方和幾家公司一商量,打算出首合作曲沖一下記錄。”
“挺會玩。”池觀月不鹹不淡地當起了捧哏,把袋子裡剩下的零食一口氣全都倒進了嘴裡。
“尤其是你的那首,比較特殊——正好過幾天秦澤亦那邊要參加個比賽,他原本定好的搭檔出了點問題,需要臨時換人。兩邊一商量,大家都覺得這是個雙赢的機會,幹脆直接換成你倆合作。你們這首合作曲會作為參賽曲最先曝光,”方一堯的聲音聽起來跟打了雞血似的,“歌是他寫。反正你是專業的嘛,也不用提前準備什麼,等着聽安排,到時候直接去錄音室就行。”
一半碎薯片被吓得掉回了袋子裡,另一半糊在嗓子上嗆得池觀月直咳嗽。
這圈子果然還是小,這才分道揚镳幾個小時啊,真就低頭不見擡頭見。
這種行程,根本容不得什麼個人意願來選擇接或不接。大框架已經定下來了,她這一環是絕對不能掉鍊子的。
但凡出現點差池,她直接變成衆矢之的。
原本回屋拿東西的何将醉正好看見這一幕,從沙發背後路過時直接伸手越過她頭頂,沒收了她手裡的零食袋。
池觀月把手機貼在臉邊,幽怨的視線跟着始作俑者的移動路線轉夠了一百八十度,卻從頭到尾沒得到一點回應。
“……之前那大院裡的人總共也沒剩幾個了,老一輩的死的死傷的傷。小輩裡能聯系上的人也不多,剛才我說的那個老闆他爸就是僅存的幾位之一,所以着急忙慌打電話先跟你說一聲。”
“嗯。”
何将醉拿着還在接聽中的電話,壓低聲音示意對方繼續。另一隻手的手背貼了貼玻璃杯壁試探水溫,确認後原路返回在她手邊放下水杯,拿着文件出屋還順手輕輕帶上了門。
行動全程連個對視或示意都沒有,自然得仿佛重複了無數遍,一切本應如此。
電話另一邊的方一堯聽着池觀月咳得沒完沒了的也不覺得奇怪,一猜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坐沒坐相吃東西被嗆住了:“行,趕緊喝口水,然後咱們對一下行程時間啊。”
池觀月:“……世态炎涼啊。”
“啧,我跟你說啊,這可是你漲粉的大好機會。先不說如果是平時的話對方會不會接這種合作、以及咱這邊能不能排得上号。最近就光正常走流程想跟秦澤亦合作一回,那都得求爺爺告奶奶的。現在借着官方的意思順水推舟,合作曲咱這邊光出個你就行了,别的什麼都不用,多好的機會啊!”
這都什麼事啊。
冷臉錄歌都不行,甚至還要現場表演合作舞台。
比賽結果大概率也會直接影響電視劇的熱度。
池觀月撇撇嘴,象征性地最後垂死掙紮一下:“我又不當流量明星,要那麼多粉絲幹嘛。”
“就當多掙點能給哥每頓飯多加倆雞腿行嗎?”
方一堯每次都拿這話當殺手锏,池觀月也每次都會配合着被這話拿捏得死死的:“……那行。”
方一堯無愧于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的工作經驗——即使隔着電話,也能條分縷析地把接下來幾天每天的行程都跟池觀月交代好,具體到每一項行程關聯事項的進度,讓聽的人也能對自己的工作有個更為準确的把握。
“合作曲的制作大概到什麼進度了?”其他的沒什麼問題,池觀月從上到下捋了一遍,覺得也就這項還需要再确認一下。
“上午的時候那邊還說是正在編曲,我待會兒再去确認一下。”
“那正好,就這麼着吧,”池觀月趕緊拉住勞模方一堯,“别問了,顯得咱多缺他們似的——愛什麼樣什麼樣,這合作咱們能接就已經夠給他們面子的了。”
方一堯那邊敲鍵盤的聲音一停,沉默幾秒,隐約從她這反應裡嗅出了點不對勁的味道。
“殺青的時候你們倆關系不是還可以嗎?難道秦澤亦又整出什麼幺蛾子惹到你了?”
池觀月琢磨着又不能直接跟他說自己幾個小時前差點被迫嗑藥還被抓。這要是真讓方一堯知道了的話,他絕對比自己反應還要更強烈,估計得連夜殺到他們公司把房頂給掀了不可。
别的不說,方一堯作為經紀人還是非常保護自家藝人的,其仗義程度遠超普通工作的雇傭關系。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池觀月和他相處得融洽而又默契十足——偶爾自己工作出現纰漏的時候,方一堯會一邊安慰她一邊負責善後把一切處理妥當;反過來方一堯實在忙不過來或者家裡有事的話,池觀月也會瞞着公司偷偷給他臨時放個假,自己則親自上陣把所有工作頂上。
兩人平時各自得了什麼好處也不會忘記給對方捎上一份。
比起同事,兩人相處得倒更像是熟識多年的好友。
但是就這件事而言,正面對線隻會把事情鬧大,而這事鬧大之後的弊端肯定隻多不少。
沒必要。
反正跑這行程的事已成定局了。
池觀月覺得自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老老實實地為她堯哥每頓倆雞腿的夢想助力了。
“算了,”方一堯見對面的人一時間沒有反應,歎口氣也不再追問,“我都知道。”
池觀月倒吸一口涼氣,像NPC一樣頂着碩大的問号遲疑地“啊”了一聲。
“是不是因為他們想炒绯聞那事?”方一堯自顧自道,“前陣子秦澤亦那篇發文讓他被不少人給罵了,他公司那邊想借着炒你倆绯聞壓一下負面話題的熱度。畢竟也是劇裡的cp,他們覺得要是你倆現實裡也能扯上關系的話,那些負面評論自然也就沒有立足之地了——畢竟你現在堪稱熱門景點的人形地标,哪家都想過來蹭蹭你的熱度,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推了多少合作邀約……”
池觀月摩挲着手裡的玻璃杯沒出聲。
“計劃炒作這事我是側面聽說的。目前還不知道他們是打算單方面炒,還是希望我們這邊配合回應。”方一堯原本調侃的語氣突然正經起來,“說真的,我覺得這件事對你客觀來說是弊大于利的——私交好的話,就當幫個忙,直接承認或者保持沉默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顯然咱們現在跟他們也沒好到這種程度。不過總之具體怎麼做還是看你,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别打沒準備的仗。”
秦澤亦一早就知道的live house門口那些狗仔……真身到底是什麼?
“沒得選。前有我救他一命他幫我澄清負面新聞,後有我和他一起組隊參加比賽,除非正面否認绯聞,否則大部分人都直接按默認處理。”池觀月回想起停車場裡秦澤亦說過的話,但此時又沒法和方一堯把個中緣由直接點明,于是她隻能望着窗外夜景幹巴巴地給出了一個結論,“而且炒作這事,他們多半是不會跟咱們明面上說了——我随機應變吧。”
“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方一堯寒毛直豎,驟然警惕起來,“那小子是不是又捅婁子了?沒連累到你吧?”
池觀月:“……”
她身邊的人怎麼一個個都跟裝了雷達似的,猜她簡直一猜一個準。
池觀月下意識摸了摸了自己的眼鼻嘴,闆起臉讓自己變成一個難以捉摸的冷酷女人。
“我困了哥,任務的事保證完成,今天我就先睡了啊。”她透過玻璃反光看見何将醉正好打完電話回來,神情嚴肅得似乎是出了什麼事。于是便趕緊跟方一堯打了個哈哈,完全不顧對面的人還嚷嚷着“這剛幾點”就匆忙挂斷了電話。
何将醉一言不發地穿過房間,走到池觀月的位置時放慢腳步停頓了幾秒,随後她感覺到兩側的沙發靠背深深凹陷下去,身後的人雙手撐在她兩側,和她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低沉的聲音卻在她耳邊字字句句問得擲地有聲:“有兩個問題,我需要再向你确認一遍。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隻要你說了我就會信,并且以後都不會再問。”
池觀月閑适的坐姿始終保持沒變,實際為了維持住這個狀态不露出破綻,後背的肌肉已經僵得開始微微發酸了。
還好不是面對面,不會被審視微表情。
可他這樣的人,真想知道确切答案的話,不直接盯着她發問才是最奇怪的。
“一是,你和禹瑞良到底是什麼關系?這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話,我換個問法——你小時候在部隊大院生活過嗎?”
前邊的倒還能理解,但後邊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小時候在哪裡住過是很重要的事嗎?
她過往的居住地能聯系到什麼關鍵信息嗎?
溫度适宜的室内,池觀月的身上微微冒出了一層冷汗。
前邊的話她現在确實不想回答,可後邊的問題她又實在摸不着頭腦。
那……
賭後者也許更安全一點。
“沒有。小時候就隻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已。”
身後的人聽了她的答案不知是什麼表情,隻感覺他隐隐提了口氣,這反應說不上到底是好是壞。
“好。第二個問題——今天你跟我說過的所有話,都是真的嗎?”
“……是。”
“周澄剛才打電話說今晚新出了個命案,”耳邊的聲音平靜如水,“就在你今天晚上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