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譚笑雙手縮進兜裡,她埋頭往家的方向走,回頭都不好意思。
聞負燈一直看着女學生腳步僵硬的背影近乎沒入小徑的盡頭,忽然又回了身。
似乎是距離拉得夠遠,譚笑終于又恢複了一些勇氣。
寂靜的初冬,四處都是灰蒙蒙的。燈光下清清靜靜。
聞負燈聽到女學生在道路盡頭高喊:“燈燈,期待你的新電影!”
說完,她轉過身,在夜色裡跑得無影無蹤。
望着那邊已經空無一人的白色石闆路,聞負燈笑了一下,手撐了一下車後門,才打開駕駛位旁邊的門,鑽回車裡。
“為什麼不讓我送?”車後排有一個醉鬼很幽怨。
“你走路都摔跤。”聞負燈說。
“我不會的。”向蕪反駁。
“是麼,”聞負燈看了一眼後視鏡,“那你自己走回家吧。”
“為什麼,外面好冷。”
“你不是喝酒了嗎?”
“喝酒怎麼了?”向蕪不懂。她完全沒聽出來聞負燈的嘲弄。
意識到自己是在對牛彈琴,聞負燈沉默了一會兒:“以後不要喝酒。”
“為什麼不喝酒?”向蕪維持着趴在後座上的姿勢。
聞負燈回頭看了一眼,想讓她注意點腳,不要把他的車踩髒了,但不知為什麼又忍下了:“對大腦發育不好。”
“傻點有什麼不好?”向蕪吊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指。
窗外的夜景轉瞬即逝,投落到車内的光線忽明忽暗,睜着眼睛的人生出來一種背後站着一個人,在和自己玩捂眼睛遊戲的錯覺。
向蕪盯着自己的手指的影子,試圖擺出不同的形狀。
“你是學生。”她聽到聞負燈說。“中學生,對社會來說就是小孩,還在被保護。”
“保護?”向蕪擺着手指,低頭咀嚼這個詞。
“你喜歡看演出,可以。你要是想學樂器,也很好。”聞負燈望着盡頭的道路,講話很慢,似乎每一句都要斟酌良久。“但是不要喝不認識人給的酒,也不要在不信任的人面前喝醉。記住了。”
向蕪不明白,但是她從後座爬起來,把上半身探到前排兩個座位之間,把自己的肩膀卡在靠背上,看着聞負燈輪廓像是插畫的側臉,點點頭:“我記住了。那你不要生氣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向蕪歪頭想看聞負燈的眼睛,沒有注意到男人擡眼看了下後視鏡中的自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懂,但你好像不是要害我,反正我對你也沒有用……我不喝别人給的酒了,這是你生氣的原因嗎?還是你怕我變傻?你不想自己家裡有一個傻子?你放心好了……優生……我很聰明……”
大概是聞負燈除了氣場有些兇以外,對向蕪來說卻是這個世界第一個對自己釋放善意的大人,所以她一點也不怕他。
她把自己擠在兩個座位之間,一邊說着些不着邊際,沒什麼邏輯的話,一邊反複看聞負燈的側臉,看着架在他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又看到了男人的睫毛很長。
“你長得真好看。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你。眼睛是性激素的靶器官……”
胡話說一半,一直沉默開車的男人忽然騰出來一隻手,按着她的頭給她推回後座:“一身酒味兒,離我遠點。”
明明就是輕輕一推,向蕪卻四仰八叉地跌回後座。
她懶洋洋癱在那裡,仿佛沒有骨頭似的,也像是一塊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她攤着宕機,聞負燈近乎以為她睡着了,正想看一眼,突然聽見醉鬼瓦聲瓦氣地判斷:“你還是在生氣。”
“……”聞負燈覺得自己都多餘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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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車載電台都隻剩輕音樂的時候,聞負燈将車停在了自己家樓下,對後排昏昏欲睡的向蕪說:“拉鍊拉上,自己能上樓嗎?”
“你不上去嗎?”向蕪聽話地低頭擺弄拉鍊。
“或者你想和我一起去停車場,再從停車場走回這裡。”聞負燈說。“這會兒又不嫌冷了?”
向蕪思緒緩慢地進行了一番推理。
聞負燈開車了,車不能開上樓,所以要把車停在停車場。停車場距離聞負燈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這會兒是初冬的夜裡,她穿的不算多,室外溫度對她來說很冷。剛才在車上她也說了,不要自己走回來,因為很冷。
所以,也就是說,聞負燈特意把她送到了樓門口,這樣她一下車就可以進屋,就不用挨凍了。
得出結論後,向蕪一把抱住聞負燈座椅的靠枕,學着每次譚笑對她講話的語氣:“聞哥,你真好。”
男人目光頓了一下,輕哂一聲,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