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蕪覺得很冷。無孔不入的寒冷。
那種人在毫無防備時,被命運的暴風雪入侵的寒冷。
四周圍圍繞着她的,都是故障似的雪花點。冷風呼嘯的聲音由遠及近,她赤着腳,雪已經沒過她的腳背。
明明是這樣的暴雪天氣,天空中卻還有成排的黑色飛鳥。
“像是天空的裂痕。”
向蕪記得自己說過。
“裂痕會滲透光線,也會滲透黑暗。”她記得有誰對自己說過。
“下雪了,你為什麼不高興?上次在花園裡,你就很高興。”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問她。
“這都是假的。”她說。
有女人笑了笑:“當成真的不好嗎?那樣你會快樂很多。”
“這世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快樂的豬,一種是痛苦的人,”向蕪的聲音還很稚嫩。“你們對我說的。”
“所以你選擇痛苦。”女人斷言。
向蕪隻睜着大眼睛問:“蘇格拉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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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向蕪擡起頭張望,不知為何天空變得蔚藍澄淨,一絲雲煙也沒有。
鳥也不見了。
她看到遠處有高大的雪山,山腳下似乎有隐隐人家。
向蕪在雪山下赤腳行走。
天光勻稱,看不到太陽。仿佛這隻是一塊蔚藍的屏幕,随時可以變換成别的顔色。
空氣中滿是冰冷的味道,積雪松軟潔白,連土色都未曾沾染。
向蕪面前出現了一扇門。門框同雪山連在一起,整片大地寂靜無聲。
“吱呀——”她把門推開了。
然後看到了還沒亮燈的走廊。
向蕪有些恍惚,她感覺到自己眼睛很幹澀,喉嚨也是。被遺忘的寒冷再一次入侵了她,她感覺自己的腿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仿佛随時都要摔倒了。
這是器材室的大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打開了。
走廊裡幾乎有冷風,向蕪打了個哆嗦,縮回室内,把門關好。事實上這并沒有緩解任何寒冷。
向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痛。可能是因為昨天她縮在器材室的墊子上睡着了的緣故。
門後的小方桌上扔了鑰匙,器材室的燈也亮着,看來是有人來打開過門。
因為冷,她縮在了一排鐵架子後面的角落,那裡不會被漏風的門縫波及。
所以大概老師來拉開門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這裡還有一個人吧。
向蕪從墊子上拎起來自己的書包,決定先回教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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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蕪?你去哪了,一晚上聯系不到。瑜神還以為你被綁架了。”
譚笑看着面前的人的樣子,瞪大了眼睛。
向蕪走路慢吞吞的,幾乎擡不起腿。她的校服上沾了灰塵,但整個人倒也說不上狼狽,不太像是出去鬼混了一晚上回來。
隻不過她本就白皙的臉上更透出說不出的蒼白憔悴來。
“頭疼……”一開口,向蕪發現自己的嗓子特别嘶啞。“我哪兒也沒去,不知道被誰關在器材室了。”
她覺得是田藝。
被針對慣了,誰會對自己下手,向蕪近乎練就了條件反射般的敏銳直覺。
“不說這個,我手機沒電關機了。我想回家睡一覺,譚笑,你知道去哪裡給手機充電嗎?”
手機沒電,她就不能打車回家。
“你嗓子怎麼這樣了?器材室?我的媽呀,孩子,你居然在器材室過了一晚上,這大冷天的……”譚笑撲過來抱住她,差點把向蕪撲倒。
“不對,”譚笑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孩子,你發燒了,你太燙了。”
向蕪歪歪頭,表示疑惑。
她大概猜測過,人一離開激素水平儀,身體素質就會變得脆弱。
隻是她沒有想到,原來這就是發燒。
渾身發軟,骨頭刺痛,這就是生病的感覺。
“我給你打車,你記得你家住址不?孩子,我送你到校門口,包我給你拎着,哎呦瞧瞧這可憐孩子,道兒都走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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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網約車,向蕪單手拎着自己的斜挎包,慢吞吞往小區裡走。
光是擡腿這個動作,就費勁了她全身的力氣。
向蕪覺得自己的四肢都變得不像自己的了,隻有用盡全力去甩,才能勉強前行一小步。
冷風呼嘯着,卷起來地面上的枯枝敗葉。向蕪覺得自己頭特别疼,一跳一跳的,疼得她恍惚,還疼得她惡心。
她隻想快點回到溫暖的房子裡,趴在床上睡到死。
如同行屍走肉般打開門鎖,向蕪本還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直接在沙發上睡了算了,就同屋裡的男人對上視線。
聞負燈怎麼在這兒?
事實上,向蕪的大腦已經停止思考了。她怔怔地看着屋裡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站着做什麼,不敢進來了?”聞負燈看着消失一晚上,又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女孩的一言不發,隻當是心虛。
得到指令,向蕪慢吞吞換了鞋子進屋。她實在沒力氣,直接把裝着電腦的斜挎包扔在了鞋櫃邊上,蹭着腳步直接上樓:“我想先睡一覺。”
聽到她嘶啞的聲音,聞負燈皺了下眉。
“站住。”
向蕪隻好站住,然後慢吞吞轉過身,面對着聞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