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紀魚藻流連網吧的第七個小時了。
技偵的王姐為了配合這邊的工作,特意把自己今年上大二正在放暑假的女兒帶過來,讓給紀魚藻裝扮一下。
那小姑娘時髦的很,拿到“網瘾少女”的劇本後,好好的給捯饬了一下。
紀魚藻穿着那一身遮得了肚臍卻遮不住大腿的牛仔衣裙,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極了。
“不行不行,王姐,這衣服我真穿不了。”
“哎呀别動!”王姐的女兒連忙抓住她想要脫衣服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滿是羨慕的說:“魚藻姐姐,我這才發現,你腿好直啊,腰也挺細。這麼一打扮比平時年輕了十歲也不止。媽,你說呢?”
王姐也在一旁慫恿,“鲫魚,聽姐的,就這麼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紀魚藻已經習慣了同事間亂七八糟的輩分和稱呼。隻是做夢都沒想過,自打她大學畢了業,有朝一日還能變成個網瘾少女。
此刻,她非常别扭不适的往下使勁抻了抻身上的衣服,為防走光隻好小心的邁着步子,三步一挪的蹭到網吧前台,矜持道:“老闆,給我來包泡面,加兩根火腿腸。”
網吧老闆打量着眼前這個梳着齊劉海,紮着高馬尾,腰是腰腿是腿,五官明豔打眼的年輕女性,眼睛發光的咧着嘴問:“妹妹多大了?”
紀魚藻很慎重的回複:“你看我多大?”
“有二十嗎?”
為了紀念這被偷來的八歲,紀魚藻很豪氣的指着老闆身後的貨架說:“老闆,再來一包辣條!”
“好嘞,妹妹。”
紀魚藻又回到座位,半小時後,她撫着自己圓咕噜嘟的肚子,心想造孽啊,虛榮讓自己活該被騙了錢還要漲三斤。
就在她勉強打起精神準備繼續看網劇的時候,馬陸給她打了個電話。“鲫魚,你撤吧,今兒他肯定是不來了。”
“收到。”
從網吧出來,撲人的熱浪将人團團包裹,或許是坐的時間太久,也或許是衣服太不合身,她覺得頭暈眼花腰疼,還直想吐,這燠熱天氣,悶得她隻想破口大罵。
紀魚藻捏着脖子左三圈右三圈的活動着自己的頸椎,師傅說什麼來着,既然這個黃家旺是個依賴型變态人格,那他就對網吧的5号座有着成瘾的偏執,隻要瘾上來了,就不用擔心他不來。與其漫天撒網撈針,不如平心靜氣待兔。
師傅說的都對,就是自己為難了點,唉。
辦案的時候,紀魚藻的手機基本上就是個擺設,此時她打開手機的社交軟件,發現繼母金竹笙竟然給她發了條信息。
“爺爺情況不好,速來醫院。”
看時間已經是一個小時前了。紀魚藻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慌慌張張打了個車就直奔醫院。
她到的時候,爺爺還在被醫護人員搶救,金竹笙等在手術室門外,看起來形單影隻。
因為劇烈奔跑,紀魚藻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她使勁倒了好幾口氣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阿姨……對不起,今晚、今晚有工作任務……我來晚了。”
金竹笙長了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雖然上了年紀,眼角也有一些皺紋,但從這雙标準的玲珑目裡足以一窺她往日的萬般風情。
此刻,她看着丈夫前妻留下的這個女兒,隻覺得她跟往日很不一樣。
紀魚藻其實長的不錯,因為讀的是警校,進了學校就剪短了頭發。工作後也一直在男人堆裡打轉,性格不拘小節又有點男孩氣,加上她生母去世的早自己也不太管她,所以她一直不太會打扮,這讓金竹笙覺得放心。
女人長的漂亮,人生難免坎坷,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好比自己的女兒紀蓮池,不就是因為長的好看而被害的嗎?
想到這裡,金竹笙又帶了些溫情去看紀魚藻,畢竟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她也自認為了解。這個孩子的工作性質特殊,忙起來難免顧此失彼,因此并未埋怨。但眼下的問題總要解決。
“醫生說,爺爺目前這個情況,家屬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紀魚藻看起來憂心忡忡,果然聽見繼母又說:“你爸爸去世的早,蓮池也不在了。家裡隻剩下我跟你兩個人,現在爺爺也病了,你說該怎麼辦。”
金竹笙是個很堅強的女人,紀魚藻十三歲時被爺爺從農村老家接到安城,已經跟她共同生活了十五年,比跟親生母親一同生活的時間還要長。
“阿姨,我跟領導彙報一下目前的情況,隻要不出任務我都會來醫院,您别着急。”
“我本來也沒指望你,年輕人拼事業天經地義,”金竹笙的目光看向遠方,很久之後,才慢吞吞說:“要是蓮池在就好了,我們娘兒倆顧着爺爺,也不用你操心。”
舊傷未愈又添新疾,心裡的傷口縱橫交錯,已呈不愈之象。
自從三年前親生女兒紀蓮池被綁架殺害,金竹笙每想起她一次就在自己的心裡劃下一道口子,此刻滿心血肉模糊。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裡也不覺得疼。“你妹妹的那個案子還沒有結果嗎?兇手到底是誰?”
紀魚藻不敢跟她對視,那時她還在派出所搞内勤,對這個案子一點都不了解,因此也無法回應繼母那雙眼睛裡熱切的希望。因為嫌犯早有預謀,周邊的監控和痕迹都被破壞,自始至終沒有找到蓮池的屍|體。
希望再一次落空了,金竹笙感覺到怅然而迷茫,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她,喃喃道:“如果蓮池還在,那她今年就二十五了。她跟林烨那麼要好,這會應該早就嫁給他,孩子都快出生了吧。”
紀魚藻不忍心再去看她,隻道:“阿姨,醫院我顧着,您回去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