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她怎麼進來的?”紀魚藻步步緊逼,“醫院裡都是患者,何況這裡還是病房,你們都不加強安保的嗎?”
“這……”護士小姐姐斟酌着,隻好實話實說:“她是來拍攝紀錄片的導演。”
“那我投訴醫院失責,她偷拍我,侵犯了我的隐私權。”
“你胡說!”被氣糊塗的周嘉心都忘了自證,隻是一味的說:“你胡說,你胡說!”
紀魚藻冷笑一聲,繼續道:“我精神狀态不好,受一點點刺激就容易犯病。現在我很不舒服,頭暈惡心,還想吐。根據規定,你要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
周嘉心從小被家裡保護的太好,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此等刁民。
“我,我為什麼要賠?!你這個人還講不講道理了!”
“因為你有的是錢啊。”紀魚藻看好戲似的望向她,冷冷的說:“你賠不賠?不賠我們就走正規的法律手續,我會讓律師直接跟你聯系,等你進了拘留所,破雞湯也會變成奢侈品。”
周嘉心氣的渾身都在打哆嗦,她顫抖着拿出手機,慌亂的給方成悅打電話,奈何那邊正忙着救人,手機響了好久都沒人接。
紀魚藻預判,以她的脾氣八成要摔手機。果不其然,下一秒手機就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這嬌氣的大小姐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你們欺負人,我要給我媽媽打電話。嗚嗚……”可手機早就不知道給扔到哪裡去了,周嘉心哭的更大聲了。
一旁看熱鬧的護士捂着嘴偷偷笑。
林烨終究不忍,紀魚藻看表情就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她又何嘗想找事呢,奈何總有人來鬧事。
她回病房抽了幾張紙巾塞到林烨手裡。“你去給她。我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說出些讓她哭得更厲害的話。”
林烨笑了,他跟紀魚藻相伴着一路從少年走向成年,她生平最恨四個字,欺軟怕硬,可又始終踐行四個字,古道熱腸。
他走到哭成淚人的年輕女人身邊,膝蓋着地,半蹲着把紙巾遞給她,周嘉心不想接,為了表示自己的傲氣她甚至“哼”了一聲轉身避開,這耍着小脾氣低眉啜泣的樣子看起來很像紀蓮池。
林烨心中一軟,把紙巾遞到她手裡,溫柔的像是在對另一個人說話。
“你不要再哭了。”
周嘉心擡起眼睛,望着眼前這個溫和儒雅的男人,心裡某根弦突然動了一下。那些本要說出口的惡言終于還是全部被她吞進了肚子裡。
她乖乖的說了一句“謝謝”。
*
酷暑難耐,總有一些人要暴露在戶外接受陽光的毒曬。
有中暑昏倒的外賣員,有不慎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被鋼筋穿透胸肺的工人,有突發腦溢血的老人,也有因為遊野泳溺水而軟成一灘泥的孩子……
方成悅腳不沾地的忙了一天,連軸做了三台大手術,從手術台上下來的那一刻,這血腥又凋零的戰場還沒有結束。
總會有新的病人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晚上,他帶着一身疲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裡有四五個工位,除了晚上值班的,剩下的人都已經下班。
方成悅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摔進椅子裡,他敞着腿,頭擱在靠背上閉目養神。從門縫那兒偷溜進來的光,從他光潔的額頭跑到挺直的鼻梁,又調皮的在他嶙峋的喉結處久久逗留。
突然感覺到口袋震動,他用右手摸索着去拿白袍裡的手機。
昏暗的光線配合着他的動作,剪出一個線條英銳的側影。
手機沒摸到,卻觸到一個紙袋子。
方成悅睜開眼睛,打開看,密封良好的食品盒裡面裝了份外賣,摸起來還是熱的。他給紀魚藻發了條信息,等不及她回信便猛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
夜晚,炎夏的熱浪撲面而來。
醫技樓和病房樓交彙處有一處人工湖,沿湖一圈造有供人觀賞的噴泉燈帶十來處。噴泉首尾相接的地方建了個許願池,月光照在池中,水面波光粼粼,閃着碎銀子似的光。仔細看,池中間堆滿了硬币,它們身上承載着病人和家屬的深情蘊藉。
林烨把一枚硬币遞到紀魚藻手中。
她接過來,合在手中默念了些什麼,拇指一彈,硬币劃了個優美的抛物線又“噗噜”一聲隐匿于水中。
林烨緊接着又遞過來一枚,“還要嗎?”
“不要了。”紀魚藻仰頭,天空寥廓高遠,寄托着無數人的夢想或哀愁,她轉頭沖他笑道:“做人不能太貪心。”
她的笑臉,讓林烨的心髒跳空了一秒。
湖邊坐着很多消夏的人,有醫生家屬們帶出來玩的小孩子,當然也有身着病号服的病人們。
突然,一聲尖叫打破了夏日夜晚的閑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