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地鐵,她站在車廂内側,從漆黑如鏡的玻璃裡看到自己的臉,或許犯人就混在這些普通乘客裡,虎視眈眈的從黑暗中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地鐵内冷氣充足,傷口處有涼氣襲擊,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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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本來晚上不用值班,接到紀魚藻的信息後,他準備下樓去等她。但臨走前蔣主任又臨時把科室裡的人召集起來開了個碰頭會,散會後已經不早了,林烨等不及,第一個從辦公室裡沖出來去見她。
周嘉心那時候恰好要“下班”,看見他急匆匆走進電梯,便收起相機也跟着另一部電梯一起下來了。
紀魚藻等在大樓外面,擡起的右手裡握了杯奶茶,垂下的那一隻手中還拎着一杯。
隔着一扇玻璃門,林烨靜靜地看着暈在燈光裡的女人,心裡突然湧出一些溫暖的感動。
眼前視線模糊,記憶回到高二那年,深冬早晨五點四十分的天空,玫瑰紅裡還泛着點魚肚白,穿着校服的紀魚藻會再套一件顔色鮮豔的羽絨服,她搖搖晃晃的等在樓下,雙眼困頓的幾乎要摔倒。
林烨撤回自己透過樓道窗戶看向她的目光,三步并兩步跑下樓梯,鐵質單元門被推開又阖上的刺耳響聲會驚吓到意識不清的她,紀魚藻懶洋洋的打個呵欠,慢吞吞的說:“你好慢。”
那時他父母剛剛遭遇意外而去世,每一天過得都像是末日,或許明天就不會再睜開眼睛,或許生活會永遠停留在今日。
紀魚藻盯他就像在盯一個賊,不眠不休。
他們一同上學,一同放學,她将他平安的送到爺爺奶奶家,然後第二天又是同樣的流程,周而複始。
整整兩年,他與紀魚藻同進同出,看遍了黎明日落,晨昏交替,四季更疊,參與過彼此生命中每一個微小的感動和失意,孤獨終于不再侵擾他的睡眠,他學會跟生活和解。
他想方成悅又怎麼會明白自己跟紀魚藻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就像他也理解不了她為什麼會那樣決絕的抛棄了19歲前的一切,追着方成悅跑了五年一樣。
他走出大廳,喊她的名字。
紀魚藻轉身,把手中的奶茶遞給他,懶洋洋的說:“你好慢。”
林烨的心裡毫無征兆的下了一場大雨,他聲音沙啞道:“對不起,臨時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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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白袍的男人仔細幫她檢查了一下傷口,道:“沒事,傷口愈合的很好,還有一點線頭沒有被吸收。”
紀魚藻很惜命,她長歎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林烨看着她的神色,問:“你是不是很久都沒來醫院了?爺爺那邊不去看看嗎?”
“金阿姨罵我了嗎?”
“這倒沒有,她知道你很忙。”林烨沉吟着,望向她的目光有點沉重,“你跟方成悅怎麼了?”
紀魚藻有點不耐煩的說:“你也要教訓我嗎?”說完又意識到自己的态度實在惡劣,她為什麼要對親近的人展露出最壞的一面,便後悔道:“你别在意,我最近不太好過。”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有點,”紀魚藻目光呆滞的說:“我會盡量調整的。”
林烨思想鬥争了很久,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你去看看方成悅吧,他出車禍了。”
紀魚藻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再開口聲音喑啞,“什麼時候的事?”
“得一周前了。”林烨道:“額頭上的傷倒是小事,關鍵是有點輕微的腦震蕩。”
紀魚藻緊握着雙手,關節處泛着白,“一般幾天能恢複呢?”
“七到十四天左右,注意休息就好。”
“哦。”
林烨觀察着她的表情,有些遲疑的問:“你不去看看他嗎?”
“還是不去了吧,”紀魚藻拿手扣了扣桌面,苦笑着說:“萬一見了,會讓他病情更重的。我走了,你忙吧。”
“我送你。”
“不用了,離那麼遠,晚高峰還沒過去呢。我坐地鐵更方便。”
林烨知道留不住,便跟着她一起往門外走。
推開門,卻看見正準備敲門的周嘉心,她身邊還站着一位氣質高貴優雅的中年女性。紀魚藻看着滿臉怒容的周嘉心,心想自己并沒有再次得罪她啊,為什麼她會如此不忿,好似是來捉奸?
張文惠打量着眼前這個幹淨利索的女孩子,她看起來非常的從容且情緒穩定,帶着超脫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
“紀小姐,終于見到你了,我是方成悅的媽媽。”
“……”紀魚藻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碰見,第一反應是先禮貌的打個招呼:“阿姨好。”
下一秒又忍不住狗血的想她會不會賞給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