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醫生!方醫生!有室顫了。”
“馬上電擊!”
方成悅手持電極棒,冷靜道:“200焦耳。”
何宇緊張的看着心電監測儀器,大叫:“呈水平了!呈水平了!”
在持續心肺複蘇術的治療下,病患的心髒不規律的跳了幾下,但再也沒有出現過室顫的現象。
盡管用了心肺複蘇術、腎上腺素、阿托品、電擊,但病人仍然沒有脈搏。
何宇看着病患越來越青的腳底闆,又看了看急診室慘白的燈光和牆面,心想不知道這位患者從樓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可曾後悔過?
不管她的人生遭遇了多麼艱難的事情以緻隻能用死來解決,但他們拼命想搶救回來的生命隻有這唯一且寶貴的一次啊。
“到此為止吧。”方成悅停下作胸外按壓已經變得麻木的雙手,擡頭看了看表冷聲道:“夏護士你記一下,死亡時間21點15分。”
他脫掉綠色的防護衣,把膠皮手套“嘭”得一聲扔進垃圾桶,轉身大步走出了急診室。
何宇望着他沉默的背影,對同為醫生的憤怒和無力感同身受。
晚上的書他才啃了一半,眼都快瞎了,飯也吃不上,都這麼努力了卻還是救不回一個放棄了自己的人。
他紅着眼睛,默默同其他住院醫生和護士們收拾着各種管子和儀器的接線。
方成悅走過醫院連廊,外面正在下雨。
豆大的雨點順着風勢撲棱棱打在未關嚴的窗戶上,他駐足,轉頭望向外面滔滔的白色天地,樹木搖着碩大的樹冠左右打着擺子,連綿的雨幕下,脆亮的樹葉歡快地格格作響。
他伸手關掉窗戶,逃逸進來的風雨眷戀得伏在他胸前的白袍上哭泣,不一會就全濕了。
方成悅愣了一會,心中不免酸澀。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到底圖什麼呢?
他不耐再想下去,轉身便往醫生辦公室走去。
*
紀魚藻正在地下停車場等他。
看到她方成悅愣了一下,自從他們分開,他已經很久都不知道跟另一個人産生牽絆是什麼樣的感覺了,現在随着她回來,這感覺仿佛也找回來了。疲憊萦繞在他爾雅淡靜的臉上,他問:“怎麼不去辦公室等?”
“算了吧,”紀魚藻收起手機,掩着嘴巴一邊打呵欠一遍含混不清的說:“我怕夏護士弄死我。”
“上車吧。”
方成悅把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外面暴雨如注,雨刮器像個犯了哮喘的病人,越擺動越心慌氣短。
他盯着水簾洞似的擋風玻璃,轉頭征求身邊女人的意見,“今晚去我家吧?五分鐘就到了。”
她沒再拒絕,輕輕“嗯”了一聲。
方成悅将車開進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暴雨中門口值班亭裡的保安立正沖他敬了個禮。
紀魚藻感歎道:“你們這兒可真是賓至如歸啊。”
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樓,樓宇電視裡正在播放黎初醫療科普的畫面,那女醫生長了張鵝蛋臉,微微笑着的樣子宜室宜家,語速不緊不慢,看起來很有親和力。
紀魚藻的眼睛沒從她臉上移開,像是随口在感歎:“黎醫生挺上鏡的。”
見男人不搭腔,她忍不住又問:“你跟她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方成悅擡眼看了下屏幕,不甚在意的說:“高二就認識了。”
“那時沒談個戀愛啊?”
方成悅皺眉,轉頭盯了她一眼。
紀魚藻自讨沒趣,呵呵幹笑了兩聲,沒話找話的說:“幸好沒談,要不還有我什麼事啊。”
“不想笑就别笑了。”到了樓層,方成悅先她一步從電梯裡走出去。
紀魚藻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房子是兩梯兩戶,對稱的兩扇門遙遙相望,中間的空地恨不能開個遊泳館,她忍不住想,太吃虧了,這房子買下來得多少公攤面積啊。
進去之後,裡面的軟裝主色調是檸檬黃配冷灰,空間闊大,品味優雅,看起來無上清涼。
他忙成這樣,而居住空間還能這般舒适,一定是有别的女性在幫忙操持。
紀魚藻無端想起了他的母親。
或許她不該一時放縱就原宥了自己的貪心,萬一被他母親發現自己還在跟他來往,想想就是個很不愉快的場面,明明她已經向長輩放出了狠話。而他更不該放着這麼好的房子不住,偏要去跟自己擠老破小。
方成悅給紀魚藻拿了套自己的睡衣,她洗完澡出來,見他正坐在沙發上捧着手機回信息,便悄聲走過去,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水滴順着她頭發尖滴落,在他T恤的棉質布料上凝成了一個又一個圓珠,不一會就滲進了肩膀。
紀魚藻想,就珍惜這為數不多好好相處的機會吧,日後在一起的可能性總歸是渺茫。
“方成悅,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他伸手去掰她的手,她卻緊捂着不肯放。
“晚上林烨說的那些話……”
黑暗中冰涼的發尾掃過他頸間,方成悅被激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抑着心裡滔天的巨浪,心想萬一她對自己感情全部都是假的怎麼辦?他有那個心髒再被甩一次嗎?于是便面上沉靜的制止了她:“跟你沒關系,病人沒救回來。”
紀魚藻不敢再跟他開玩笑,趕忙松開他的眼睛,張開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把下巴擱在他頭發上,蹭一下,又蹭一下。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一定盡了全力。”紀魚藻輕柔的聲音像天籁,說出來的話卻是真實的悲恸。“人都會死的,萬一哪天我出任務,沒準也會……”
“死”那個字被他含在嘴裡,方成悅轉頭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