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舟車勞頓,大約三個多月的時間後,在天氣轉涼的時候,一行人終于到達了甯國國都豫城。
她和一同北上的幾位首領進了城,住在朝廷臨時安置的房子裡。整條巷子的住戶,都是朝廷的官員。
到達豫城不久,宮中就召見南境的各部首領。陸小阙私下曾按照劇情裡的情況作過分析,皇帝甯有城是一個素有決斷,又念舊情的人。原以為皇帝會在召見她之後,提起拓拔族的事情。但令她意外的是,皇帝從頭到尾沒有與她提起族人。
陸小阙按照禮儀,行禮觐見,彙報陸儋部的情況。擡頭的時候,她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隻見甯有城面部輪廓較深,鬓角微微帶了些白色的發絲。他說話不疾不徐,端正平和,看起來是個脾氣挺不錯的君王。
甯有城看着下首得到策封的幾個部族首領。這些人是他千挑萬選,從南境中選擇的代理人。他像是公事公辦,詢問起了各部的事宜。與陸小阙說話的時候,也不曾特别說些什麼話。
不多時,皇帝就讓人離開了。從他的言語和态度中,衆人不曾感覺到這一次召見冊封的部族首領,有與以往任何不同的地方。
唯有皇帝身邊的掌事宦官知道,皇帝其實心情很好。見陸小阙離去之後,甯有城還問道:“你覺得什麼官職适合陸将軍?”
甯有城其實也隻是問一聲,他沒想要别人的回複。頓了頓,他提筆在紙上懸空,說道:“朕覺得,這位陸将軍很有魄力。南境問題一向棘手,其他邊地也很令人頭疼,還有那些使節……不知道她能不能……”話沒說完,墨汁滴到了紙面上。
甯有城笑了笑,落筆于紙,寫了一句話。他放下筆,指着桌面的紙,說道:“遞過去,就說這是朕的安排。”
宮中發生的一切,陸小阙并不知情,但直覺告訴她,結局不會太差。果然,中樞的任命很快就下達了。陸小阙進入主管外務和邊疆事務的鴻胪寺,任職鴻胪少卿。這是四品的官職,是鴻胪寺的副職,地位次于鴻胪寺長官鴻胪卿。
陸小阙還是被驚到了。皇帝這真是大手筆啊!
她作為南境被冊封的首領,首次進入甯國的政治中心。哪怕皇帝念着他們間有些親戚關系,也不能這麼大方吧?這可是四品的官職,雖然不是什麼很熱門的地方,但品階那麼高,依舊有着不少人擠破腦袋要進來。
陸小阙這回拉到的仇恨是真多啊!
不但陸小阙驚訝,朝臣也猝不及防。一些皇帝的心腹,知道陸小阙的生母乃拓跋族的“月”字血脈,也知道陸小阙在南境展現出來的能力,所以他們還是有些心理準備。鴻胪寺裡的大多數官員,他們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于是,陸小阙上任的第一天,就結結實實坐了個冷闆凳。
陸小阙也不着急,說實在的,這時候的鴻胪寺确實不忙,大家來來往往,都是慢慢悠悠的。
在官署裡,長官叫她整理文書,她就認真地整理,順帶着了解朝廷邊疆事務和周邊國家的情況。原主接觸的世界裡,不曾有過這麼詳實的信息。她努力地汲取着營養。同僚見她不搞事,态度也好上幾分。要不然,哪怕是上官,他們也有千百種方法完全架空你。
隔壁的房間裡,鴻胪卿正在跟同僚品茶聊天。額,不,那叫聊公事,順便喝杯茶水潤潤口。他眼神瞟了一下隔壁,問道:“怎麼樣?”
他對面的人說道:“還算規矩,沒到處亂竄。比上回那個懂事。”
鴻胪卿的臉馬上就黑了:“你這老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面那人臉色也臭了:“哎哎哎,你怎麼回事?有脾氣你朝上面發去啊?又不是我給你安的人。”這會兒的皇帝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威嚴,大家在背後也敢蛐蛐他,甚至當面都敢念叨幾句。
鴻胪卿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看好人選了。結果上面又說指了人。來個愣頭青,啥也不懂,我以後幹活多累!”
鴻胪卿越說越氣憤,鼻子出氣,胡子飛揚:“還是個不識禮數的南蠻子!”
“她懂什麼?啥都不會,就給她做了鴻胪寺的副職!”
“要是今年恩科進來的人,我都不想說什麼了。那她就是個家傳的土大王!”
鴻胪卿氣急了,手拍在桌面上,茶水差點灑出來。對面的人連忙搶救,将茶杯和茶壺端得遠一些。
鴻胪卿道:“還是個女人!”
他對面那人說道:“别說我不提醒你,陛下出身拓跋族。拓跋人的女人一樣當家。”
鴻胪卿“哼哼”了兩下,說道:“那能一樣嗎?當日的拓跋族不開化,日子艱難,女人也要出來讨生活。今日君臨天下,教化天下,能一樣嗎?”
話雖這麼說,但他的聲音還是變低了。他心裡也知道,當今雖然胸懷寬廣,但這些貶低人家老祖宗的話,還是不該說。
“唉,老友,我就在你跟前說兩句。”
他對面的人搖搖頭,說道:“你管好嘴。要不是你這毛病,都是開國就跟着陛下的人,能來鴻胪寺這裡嗎?”
鴻胪卿臉色又難看了,不過這次他不再反駁。
陸小阙就這樣坐了一個多月的冷闆凳,将甯國鴻胪寺的許多事務梳理了一遍。鴻胪卿的臉色,也從她來到的第一天,像鍋底那麼黑。到現在,鴻胪卿當面也能跟她說幾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