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醫,那裡就不用了。陛下…陛下說他不喜歡。”
“哦,好。”
姚越滞默了會兒,想起了什麼,從醫箱裡翻出一瓶脂油膏,“公公下次,下次再承歡時,可以事先在那處抹上一點這個,能少受着些苦楚,原是,給宮裡妃嫔用的…但公公也知道,陛下不怎麼寵幸妃嫔,所以也沒人去太醫署拿這個,倒不如公公留着,也算是…物盡其用。”
姚越一番話說得颠三倒四,舌頭打結,險些咬落了牙齒。
他以為雲知年定會羞恥,會難堪,畢竟雲知年是個太監,卻要去做那些嫔妃們才需要做的,服侍君主的事情。
可是,雲知年卻并沒有什麼表情,他漠然接過,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是淺淡的笑痕,“好。多謝大人美意。”
沒看到雲知年羞恥的樣子,姚越莫名有點沮喪,又将那兩株野山參拿上道,“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這個我帶回去先熬着,下次來看公公時再給公公服用。”
“你如何出去?”
雲知年叫住他問。
姚越道,“我自有法子,攀牆就是,公公就莫要操心了。”
姚越昨晚把偏齋摸得清楚,所以發現這偏齋當中有一處牆要比尋常的稍稍矮些,應是被人刻意鑿開的,正适合落腳進出。
他沒有細想這裡頭有何緣由,隻是覺得,要趕緊趁人發現之前,離開和歡齋才是。
*
姚越回太醫署時十分順利,并未被何旁人瞧見。
太醫署内悄靜無聲,一些小醫士應是被人支開了,署裡便就隻剩陸儒和一個做雜事的小太監留守。
“又去哪兒了?”
陸儒正指揮那小奴才添柴煎藥,冷不丁一聲斷喝,險些吓破了姚越的膽。
“雲公公受了傷,病有些棘手,耽擱到了天亮。”
陸儒不屑地道,“是麼?我可是聽說那位今早被帶去了懷英殿罰跪,好多下朝被傳召入宮的臣子們可都親眼瞧見了,你該不會也陪在旁邊跪着罷?”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給家裡送信了?”
“沒,沒有的!哪能的事兒呢!陸大人你想多了,我真是替雲公公治病看傷了。”
姚越掩飾似的讪笑兩聲,“對了,陸大人,上回你讓人新采購的兩包蟲草放去哪兒了,聽說于内傷有裨益,我先拿去收着?”
陸儒心思明顯不在,懶得追究,就問了句,“給那位用?”
“是。”
“就在藥閣裡,回頭你自己去尋一尋,還有啊,小子,我可要提醒你,你既然已入宮進了這太醫署,有些親故可就萬莫再要聯絡了!再者說了,那隴西濈州是何地方?那是裴氏的地盤!是能要命的地方!上回若非是我發現了你的信替你瞞下,單論那一封通往隴西的信就能要了你的腦袋!你可别拎不清趟兒,盡給我惹麻煩!”
“陸大人,您教訓的是!管他什麼隴西隴東,我通通都認不得了!隻認得陸大人的好!”
姚越咧開笑臉,殷勤妥帖地哄着陸儒,“陸大人這是煎的何藥?我來看着就是,您昨夜沒睡好,還是去歇一歇罷。”
“不用了。”
陸儒欲言又止,最後不耐地揮了揮手,“去去去,一邊做事去,少來煩我!”
旋而又對那煎藥的小太監喊,“火候,火候可别弄誤了!這可是鐘太後她老人家要的…那可是真正的主子!”
姚越見陸儒顧不上他,便腳底抹油一頭鑽進藥閣,尋好了自己要的幾味藥,又繞了個道兒,行至小太監剛剛煎藥的走廊邊。
陸儒已經不在了。
小太監正在那兒自顧收拾殘渣鍋爐。
“喂。”
姚越喚來小太監,問他,“煎的什麼藥?”
小太監很老實地搖頭,“不知道。”
姚越取了錠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是給誰的?”
小太監一把搶過銀錠子,小聲碎語地道,“剛剛,是康妃娘娘宮裡的人來拿藥的,神神秘秘,跟陸院使講了好久的話,還屏退了我。”
“其他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了!”
姚越點點頭,很好心地說道,“行了,我來替你收拾,你去玩罷,别去太久,省得陸大人回來找不着你又得讨罵!”
“哎!那我就先走了!”
小太監歡天喜地地拿着銀子跑遠了。
左右無人,姚越便來到煎藥的鍋爐旁,用指尖搓了些留在鍋底的殘渣放在鼻間嗅聞了下。
待聞清了味兒,他的心就自顧地沉了一沉。
他不敢相信似的,又幹脆嘗了一口藥渣,這回,他完全确信了。
也明白了為什麼陸儒最近總是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合着這是兩頭都想落得些好,心裡虛啊。
姚越不動聲色地将鍋裡的藥渣用清水洗淨。
這事有點大。
按理來說,他作為裴氏線人,是定要禀告的才是,但若密而不禀,不失為一件可以好好利用,在君主面前獲恩邀寵的絕佳機會。
看來,還是得尋個法子瞞将過去,正好,陸儒方才發話了,就借口宮裡查的嚴,書信送不出去就是。
不過裴三公子為人較真,許是不好糊弄,萬一追着自己問這問那可就麻煩了。
一想到裴三,姚越就不禁心頭發慌。因為月前姚越收信方知,裴三現已被調離隴西,去到陽義汔州任司法參軍,而下月初,他正要來京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