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祁眸中寒光微閃,“隻要你再敢幫雲知年提什麼複仇之事,慫恿雲知年去攀附旁人,朕定會不顧舊情,立即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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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年自打從戲院出來後,便不大對勁了。
起初,山紫他們瞧見皇上駕到,心中登時湧上了不詳的預感,及至皇上的人走後,山紫便趕緊領人急急沖上三樓雅間,可腳步卻在門前生生頓住。
因為雲知年在裡邊,幾乎是帶着哭腔在哀求他們。
“不要進來…我求求你們…不要進來,給我點時間,我自己,自己整理…”
他要來一盆水。
山紫是隔着門端給他的,可雲知年露出的那截藕臂上,全是掐咬出來的青紫痕迹,及至不知過了多久,雲知年才腳步虛浮,姿-勢怪異地走出戲院,他一步深,一步淺地向前挪着,兩腿顫顫,神情萎靡。
單薄的春衫早已經被扯破,身上披着的,分明是皇上的衣服。
山紫趕緊上前攙扶住他。
“拿件…衣服給我。我不要穿這個。”
“是,大人。”
“皇上走了大人,我們,我們現在回去了。”
山紫鼻子一酸,險些落淚,他替雲知年換好衣服,又陪他上馬車,看着雲知年不言不語地抱膝縮在車廂角落裡,便跪立到身旁,拿出絲帕為他細細擦去淚痕。
自始至終,雲知年都麻木不動,好似一具失了靈魂的木偶娃娃。
“回去?”
聽到這句話,雲知年才終于有所反應,他扯起嘴角,卻許是牽動傷口,疼得悶聲輕哼,“那個皇宮…也不過…不過是囚禁我的地方…我如今…”
哪裡還有家回…
長睫如煙雲般輕輕垂下,虛虛地在蒼白的投下暗影。
“大人,你要的烤餅奴才買了,還熱着,你吃一些?”
山紫知他難過,便拿過烤餅遞來。
雲知年鈍鈍點頭,囫囵吞下,一塊不夠,他又吃了一塊,咀嚼的動作越來越快,喉頭吃到發哽欲吐,空洞的心卻好像才有一絲絲回溫。
回宮時,已差不多快至昏落天黑。
馬車改為軟轎,從幽長宮道慢慢行過。
江寒祁折磨了他近兩個時辰。
他渾身全是傷,身體亦發起了熱,下轎時即使有人扶,也走得甚是艱難,所以當看到柳廷則手持宮燈,守在和歡齋院門邊等他時,雲知年明顯懵了一瞬。
“我在等你!”
柳廷則提着宮燈疾步上前,暖黃的光暈照亮了雲知年慘淡的眉眼。他心頭猛地一顫,手中的燈盞險些脫手:“和之...你這是怎麼了?”
這聲“和之”喚得極輕,像是怕驚碎了什麼。
柳廷則自己也說不清從何時起,便記住了雲知年的表字,或許是在某次他聽到江寒祁這樣喚他時,心底湧起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他明知江寒祁是君,他是臣,這般肖想分明是大逆不道,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取代君主在雲知年心中的位置,哪怕隻是在一個小小的稱謂上。
“無事。”
雲知年擡眸,淡色的瞳孔映着檐下燈火,卻比月色還要冷上幾分,“柳大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柳廷則喉結滾動,将手中的書卷往前遞了遞:“今日我進宮尋你,是沖動了些,郭馳既已犯案,自然難逃罪責,你做事公允,且同他之間并無私怨,我不該指責你。”
他的目光落在雲知年蒼白的唇色上,聲音不自覺地放軟,“這些是我從府中帶來的一些書籍,你去歲秋夕看過,說很喜歡,我都給你帶來…”
雲知年卻側身避開,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道冷峻的陰影:“柳大人,我不喜歡看書,也并不喜歡别人喚我和之。”
他的聲音幹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至于郭馳...欲加之罪罷了。柳大人,你看錯人了。”
“你到底怎麼了?能不能告訴我?”
柳廷則下意識伸手,卻什麼都沒有抓住,他望着雲知年決絕離去的背影,那些壓在心底的話幾乎要沖破喉嚨——你今日去了何處?見了誰?為何去時神采奕奕,歸來時卻失魂落魄?又為何...要這般冷待于我?
可他心氣高傲慣了,做不來這般卑微求人的作态。
“我告訴你,你肯幫我嗎?”
雲知年忽然駐足,扯開嘴角回眸一笑。
那笑意像是淬了毒的刀,剜得柳廷則心口生疼。
“自然。隻要你開口,無論何事,我都幫你。”
“好啊。”雲知年終于擡起頭,輕輕颔首,檐下的燈火碎在他眼底,将那雙淡色的眸子映得格外妖冶,“那柳大人從今以後,萬事都要聽我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