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十天航行,浮槎終于進入璁珑海域。
璁珑海,環繞中天境四周,與八境外海相連。比之廣袤無際晦暗未明的娑蘭海,璁珑海域獨有瑰麗奇異之感,七色玉石鋪于海底,或翠竹黃花,或碧空如洗,或紫玉生煙,或紅燭夜明,錯落交織,将海水映成七彩斑斓,又于水中相互碰撞,玉潤珠光,清脆作響。
迎面而來的潑天富貴感,晃得宗清臨小心髒一震。
這就是中天境呐。
“是啊,這就是中天境。這海中玉石,随便撈上一塊,放在其他八境,都能享受世俗王朝鎮國之寶的待遇,但在中天境,隻是擱在海底能發光的砂礫。”
蘇蘇晃了晃腦袋,睡飽了一路,令他精神奕奕,連帶着坐在他肩膀上的小紫燈都亮了好些。
宗清臨深深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迅速扭過頭去。
這些天他将那絹帛反複研讀了數遍,但那句血紅的好評始終令他耿耿于懷,氣得五髒六腑隐隐作痛。
蘇蘇似是沒察覺到宗清臨的小脾氣,神采飛揚道,“收拾收拾,準備下船啦!”
宗清臨一愣,“可這才剛入璁珑海,還得三四天才能抵達中天境西北港口。”
蘇蘇搖頭,“我們不去北邊,下一站浮槎停泊于西海岸,我們換乘從西岸進城。北邊老牌宗門世家密布且跨境貿易頻繁,你的身份特殊,身上還有禦雪宗下達的誅殺令,萬一被人認出,不利于我們計劃推行。西側靈礦奇珍匮乏,早些年妖獸群聚,後大劍山圈畫地域,塵界群聚于此,你行走于世俗,更為便宜。”
中天境不同于西北天境,後者塵界王朝勢力分散且依附于明界宗門世家,單單禦雪宗掌管的福地,就有數個王朝常年征伐吞并。但在中天境,僅有的五大王朝,各個權勢滔天,足以令仙門百家正視。
“嗯,也好。”宗清臨收拾完行李,提起翠玉竹支,想起什麼,神色分外猶豫。
“怎麼了?”
宗清臨掏出銀袋子,從裡面倒出一捧靈珠,“蘇蘇老師你有靈珠麼?我隻有這些了,大概是不夠付這三層廂房的船費。”登上浮槎的那一日,他便想好了走之前留下船費,隻是沒曾想三樓廂房中的吃穿用度遠遠超過他的想象,一番估量,這些靈珠怕是不夠用了。
蘇蘇“啧”了聲,“收回去吧,你付了靈珠,豈不是坐實了你并非出自伶舟一族。”
宗清臨赧然,“可我本來就不是啊,不付錢,這是欺騙。”
蘇蘇表情分外玩味,“咱們可從來沒說自己是伶舟世家的人,青衣男子将你視為貴客,小心讨好皆是出于自願,欺騙從何而來?”
宗清臨迷惑,“可明明是咱們誤導了他,将我錯認成了伶舟世家的靈王。”
蘇蘇噗嗤一笑,“小宗同學,你可真實誠啊,原本我們付一百靈珠住一樓廂房即可,若非這青衣男子刁難于你,我們又怎會以此策略回擊,你居然還替他着想?”
宗清臨一本正經搖頭,“一碼歸一碼,他不仁并不意味着我就能不義,雖然他刁難了我,但我享受了這一路的好處确是實打實的,這靈珠是要付給伶舟主家的。”
蘇蘇沉思片刻試探道,“若是為那青衣男子着想,他侍奉了主家來的靈王,此事禀報後,必能得到上峰的嘉獎。伶舟飛夢身邊有家族各個大能派遣的靈王,數量多到她自己都盤不清楚,不會有人專門去查你的身份是否為真,這賬記在她頭上并無大礙,就當咱們欠她一個人情,日後必定回報。”
“但若你付了靈珠,便是告知浮槎上的人,你并非出自伶舟主家,但這其中差距非靈珠可以彌補,重點在于青衣男子錯認了主家靈王,此事被他上峰知曉,上峰可能不會關注這句飛夢拂世覓優昙有何玄妙,隻會思慮今日他能被你欺騙,來日是否仍會受他人欺騙?如此這般,這人并不适宜管理一艘浮槎,于這青衣男子,倒是一樁禍事。”
“再者,假若你未留下靈珠,但這青衣男子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人面對自己的禍事,是會絞盡腦汁找補的,他會這般思量,你知曉伶舟家族隐秘,且劍法精湛,修為頗深,似隐修大能,他精心侍奉于你,得了你的贊賞,便是替主家結了個善緣,對他仍是好事。”
宗清臨聽他叽叽歪歪一大堆,神色越發懵圈,但無妨,他已抓住了重點,“怎麼可能是為了穿青衣服的考慮。他以丢下浮槎來要挾,要麼支付天價船票,要麼被迫交出珍貴之物,看他那熟門熟路的樣子,不知坑害了多少修士,若非有你提點,我必不能善了。面對主家又極盡谄媚滑跪的小醜姿态,何其可惡。即使這些日子受到盛情款待,但這份恩惠也應還于伶舟世家,又與他何幹?恰恰相反,若他上峰知道他錯認了人,意識到此人極不适宜掌管越海浮槎,将他調離,這才是善事。”
蘇蘇發出滿意的咂嘴聲,坐在他肩上的紫色小燈也有模有樣地上下晃了晃,似是在點頭,“嘛,很好很好。不過,若你付了足額靈珠平了賬,這事兒就變得可大可小,于這青衣男子還有操作空間,為了一巴掌直接拍得他翻不過身,建議你實付一樓船費,剩下的打欠條,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