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似乎扭了個大彎。
隻見雪狐身後,蕩漾的水波掀起漣漪,織成一層朦朦胧胧的白紗,空蕩的庭院似是再度翻轉,一片片九葉雪如河畔落花缤紛轉落層層疊疊鋪成雪原,古樸清幽的水墨宮殿折射出璀璨晶瑩的光。
“我天……”棠溪晏清小聲驚呼,“扶兄弟,看見白紗之後的宮殿了麼?還有地面上的雪,那是……”
他當然看見了。風掀起了一絲白紗,飄飄搖搖隐隐約約露出一個身影,面容看不太清。
一襲橙黃長衫,明豔而燦爛;腰間綴滿璎珞,華貴而嬌麗;自然微卷的長發淩亂而蓬松,被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身前。他斜身倚在貴妃榻上,一手撐着慵懶散漫的身體,一手撥動玩弄着鑲有花劍标志的金絲木匣。
這般淡漠無聊的姿态,倒像是禦雪宗内門年少女修豢養的狸奴,宗清臨莫名神遊,那小寵雪球般的小小一團,玲珑可人,當年他見之心喜,曾厚着臉皮追問結契途徑,想尋得一隻陪伴青淵,卻被對方以此物并無仙緣為由擱棄。
袍子滑落一角,從中探出瑩白如玉的小腿,一朵白紫色千瓣蓮含羞盛開;而蓮花之下,腳踝處斜斜挽着一圈銀白鍊子,綴滿了十二葉雪。
金絲木匣不堪百般玩弄,自行裂開,紫色玉瓶從中跌落,他捏起瓶子,懸于指間轉動,又以銀鍊撩開白紗,對着銀鼎的方向點了點。
雪狐心領神會,“這位客人,請吧。”她又揮了揮手,兩隻小狐抱起長柄湯勺,跳下了銀鼎。
宗清臨卻歪着頭,緊緊盯着白紗,并未理會。
“客人,您在看什麼?”雪狐順着他的視線,瞄到了老祖挂在白紗外晃蕩的小腿,聲音瞬間變得冷厲。
那朵蓮花……莫名有幾分熟稔,他是在哪裡見過?聽見雪狐的疾言,宗清臨将視線回轉,“抱歉,我方才走神了,麻煩重複一遍?”
雪狐不悅道,“你可以做爐|鼎了。”
宗清臨一哽,雪狐将他往銀鼎方向一推,“做吧。”
“什麼?”
“爐|鼎啊。”雪狐很不滿他收了報酬不幹活的失信行為。
“這個……就是爐|鼎?”宗清臨難以置信,他似乎理解能力出了大問題。
雪狐感覺這人修小子在戲弄妖族,火氣越發旺盛,“當然啊!你以為是什麼?快做吧。”
大約是被迫吸收了雪狐的火氣,銀鼎之下的橙色火苗似乎又旺盛了幾分,湯面翻滾出一連串充滿靈氣的小泡泡。
蓦地想起先前六尾狐狸問他能否修銅鍋時,說的是“你能做鍋?”
放在眼下,雪狐口中的這個銀鼎就是爐|鼎,做爐|鼎,意思就是爐|鼎有問題,希望能把它修好,至于哪裡出了問題……
宗清臨仔細打量起這尊銀鼎,撇開小半鍋湯不談,單看着銀鼎外貌,金蓮盤于八角,走獸雕于三足,四方壁外有青銅樹枝蜿蜒交錯。最重要的是,轉勺子的小狐狸擡出了銀色的頂蓋,斜靠于鼎側,那銀色頂蓋上鑲着墨綠寶珠,這分明是尊煉丹爐。
宗清臨扶額,在聖境強者仍行走于九境的時代,爐|鼎本就指代煉丹的爐竈和鼎,不知從何時起,因着某些小衆流派采陰補陽的功法流傳于世,此二字也變了意味。
“原來是這樣!”棠溪晏清一拍腦袋,“原來是我理解錯了,壞了,我腦子裡這是堆了些什麼廢料,慚愧,慚愧啊。”
宗清臨突然膝蓋中了一箭,又是腳下一滑。
煉丹需得木火平衡,木之力自内萃取靈植精華成液态木精,火之力由外剔除木精中的雜質塑形成丹。火之力過盛,木精成丹前先燒得灰飛煙滅,而木之力過盛,雜質毒性難以熔解亦無法成丹。
覆雪天阙地勢極高,終年滴水成冰,火力不足理所當然,所謂陰陽不能調和,估摸着就是指丹爐木火之力未能均衡。
那這一鼎的靈植,應該是成丹失敗後,隻得當湯水煮煮,聊以慰藉。
宗清臨眼皮一跳,靈植雖含天地精華,但對于人修而言,長期食用,其中雜質沉積體内,輕則靈台遲滞,靈脈受阻,重則氣海積荷,難以突破。
至于妖修,未曾聽聞妖修在靈植服用上有何禁忌,直接将靈植當幹糧啃的也不在少數,也未曾聽聞妖修之中存有丹道傳承,浮雪宮的老祖這般急着修煉丹爐是何緣故?更何況以覆雪天阙的底蘊,僅僅是個煉丹爐,還請不得中天境的器修出手相助?
宗清臨神色遲疑,他心神微動,殿中的這隻雪狐,明顯比先前那隻相當于王境的六尾狐狸強上一籌,無論浮雪宮内有何門道,都不是他能探究的。宗清臨祭出翠玉竹支,化作刻刀,在銀鼎三足上刻畫。
“如果是你,會如何處理?”棠溪晏清小聲問道。
麥光前爪托腮,細細思索後,在地上比劃比劃。
【沒救了,換一個】
除非輔助其他術法,如陣法、銘文、符箓之類,單以器修手段,隻有熔了重煉,但顯然這是費時費力之選。
麥光智慧深邃的大眼睛有些憂傷,他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妖修的爪子某些時候終究比不得人修的雙手。以妖體煉器已然極限,再想操作雕刻陣法銘文這等極為精細的活兒,确實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