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容千凝對視的三秒,宗清臨飛速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雖然從未自诩過捍衛公理主持正義的好人,但也從未如此不分青紅皂白随心所欲地惡劣行事,對良心的譴責瞬間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什麼狐狸騙人,狐狸頑劣,小心狐狸,試探狐狸……統統壓在山腳。
宗清臨舉起雙手,慌張三連。
“對不起,方才門上有隻蟲子,我隻是在殺蟲,不小心誤傷了你。”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讨厭你。”
“發帶和珠子……我修,我修,一定給你補好,你相信我的手藝,你也知道,我做過爐|鼎。”
蘇蘇親眼目睹好大兒道心步步崩毀成末而逐漸石化。頭頂呆毛上的魂燈,似是翕動着眼睫,流過一絲紫意。
容千凝一聽有蟲子,瞬間花枝亂顫,“有蟲子!哪裡?在哪裡!”
他這是害怕呢還是激動呢?奇怪的念頭突然出現,宗清臨莫名其妙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顧不上散漫的頭發,容千凝跳脫地蹿進屋子裡,然後一腳……啪叽。
容千凝迷惑地撓了撓頭,“咦,我是不是踩到了……呃……”他默默擡腳看了眼鞋底,難以置信地張着小口,呆滞在原地,逐漸石化。
宗清臨見他鞋邊滴落了濃稠的殷紅,為之一震,心裡默問,“上次那隻奈落使者,化成煙霧散去。這隻……難道它又炸了一次?”
蘇蘇眼皮擡了擡,“那隻跑了,這隻死了,當然不一樣。”
宗清臨大驚,“死了?”
先前他三番五次出手斬殺未果的奈落使者,居然被狐狸一腳踩死了?
容千凝垮着小臉頗為遺憾道,“哎呀,不小心踩癟了,這麼肥的蟲子,活捉了煲個湯大補呢。”
宗清臨“呵呵”兩聲,敢情狐狸是在郁悶出腳太快,他下意識接道,“沒關系,下次再抓。”
“說的對呢。”
容千凝一邊肯定了抓蟲子大業的重要性,一邊解開紫藤綁帶,将素光神石為底的鞋子拎起,瞬間變了臉,雄赳赳氣昂昂地破門而出。
宗清臨隻聽見外頭又是一陣喧嚣。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啥!浮槎上為啥會有這個!”
“狐在屋檐下,會搖尾巴,都聽你們話搬家了,底層房間就可以不管了麼?”
“吓死個狐了,這惡心得狐都吃不下雞了。”
“萬一晚上睡覺,這玩意爬到狐的臉上,啊啊啊啊啊!想想就可怕。”
“太欺負狐了!狐要告訴老祖宗,狐還要告到長老會去!”
執法者:……
秘境之中,哪怕是五衍仙盟的天之驕子,都得恭恭敬敬尊稱執法者一聲前輩。眼前這位倒好,先是明嘲暗諷,後是當衆撒潑,幾位青衣修士隻覺頭疼不已,早知道就對這狐狸敬而遠之了。現下好了,被纏上了。
宗清臨嘴角微微抽搐,不一會兒,容千凝光着腳丫子捧着大包小包一溜煙蹿進房門,他閃着星星眼,将滿懷的物什往宗清臨面前一推——
“呐,挑吧,都是從他們那兒順的賠償。”他對着宗清臨仰着頭,雙手勾在身後,狡黠的狐狸眼幸福地眯成了一條線,就差把“快誇我啊”寫在了臉上。
宗清臨隻掃了一眼,就知道執法者為了打發狐狸出了大血,他微微颔首,“多謝,我就不用了,你收好。”
容千凝左腳踩在右腳上,互相蹭了蹭,他垂着眼,呐呐道,“你就拿着嘛……嗯,這是你應得的啊。”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猛地擡頭,聲調擡高,喜悅而急促道,“還有隔壁的小晏師兄呢,我喊他們過來一起瓜分!”
聞之,宗清臨卻驟然冷了臉,生硬道,“不用,别喊。”
“诶……”容千凝愣在原地,剛剛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宗清臨毫不掩飾的冷漠令容千凝陡然一驚,他不知所措,“我,說錯什麼了麼?你别生氣,對不起……”
宗清臨閉了閉眼,将疲憊與心碎一同埋藏,“沒事,我隻是有些累,你把東西帶去隔壁和他們分了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容千凝立即将瓶瓶罐罐攬入懷裡捧起,歪着頭側着臉望着躺倒的宗清臨,小聲道,“那我先去隔壁呆着,你好好休息。”
宗清臨沒有搭理,容千凝咬了咬唇,轉身如風,輕巧靈動地閃出房門。
“清臨……”
蘇蘇坐在床頭,面露關懷。
“沒事,隻是和以前一樣而已,我都習慣了。”宗清臨又小聲補了句,“我會習慣的。”
蘇蘇伸出小手摸了摸宗清臨的發頂,“還有我呢。”
宗清臨擡起唇角有些艱難,“等出了彌天秘境,我們就離開太劍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