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群人烏泱泱擠到岸邊,衆目睽睽之下,打破甯靜的不速之客,被迫頂開紅蓮,露出了無辜的豆豆眼,扁秃的頭頂上還有兩條飄逸的小辮子。
“嘎!”
一隻毛發青灰的夜鹭,掙紮撲騰了一小會兒後,有氣無力地伏在蓮葉上,想來是誤入此域時不慎墜下,傷了羽翼,又被岩漿裹纏了腿。
“原來是隻鳥。”一名萬獸山弟子砸吧砸吧嘴,“可憐見的,都快凍成冰雕了。”
“這大白天的,哪裡來的夜鹭。”另一名弟子面露遲疑之色。
前一人掏出了根麻繩,準備将夜鹭兜上來,随口道,“兩極逆轉之地嘛,火山噴出的都是冰雹了,夜間活動的鳥在白天出來松松筋骨有啥奇怪的。”
聽及此,靠近岸邊幾人不再多言,紛紛幫忙将夜鹭拖上岸。為首一人環顧四周後,确未察覺不妥,便遣散了其餘弟子,并命環抱夜鹭的那名弟子帶着快凍僵的鳥兒去處理傷勢。
待人群散盡。紅蓮微動,不起眼的漣漪一圈一圈地蕩遠。良久,宗清臨浮出岩漿,冷漠地撥開挂在發梢的紅蓮魄,他邁步踢掉靴跟的凝塊,随手擡了擡翠玉竹支,将一大團五顔六色的物什挑上岸。
宗清臨壓抑着滿腔的暴躁,攤開長腿,靠坐于樹下,雙手環抱胸前,斜眼瞥着。自那團物什中“嗖”地蹭出兩隻手,十指飛快扯開攪合成團的法袍,又捋了捋鋪天蓋地的墨色長發,雙指藍光一閃,粘滞的濁物紛紛掉落,最後露出一身清貴雪白,指骨分明的玉手自腰後“咻”地抽出折扇,又“唰啦”一聲展開扇面,遮于身前。
“宗道友,許久未見,你還是這般英武。”那人略帶羞赧地用扇子遮住了半邊臉,随後又猛地往前蹭了幾步,“在下還以為要被萬獸山莽夫捕獲,萬幸萬幸啊,多謝宗道友,今日之恩,他日必報。”
宗清臨碾了碾牙,冷冷瞪向将他計劃徹底毀滅的罪魁禍首,“雪少主,我可沒有要救你。另外,希望你給我一個解釋。”
雪方池摸了摸鼻子,顯然是想起自己掉入岩漿之中的幾番操作,先是抓住了宗清臨的腰帶,被果斷利落地蹬開後,他又緊緊抱住了對方的靴子。宗清臨應是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突然驚呆,總之沒有再将他當成水鬼進行攻擊,轉而用竹支勾着他的衣領,将他一路拖至安全地帶。
“呃……倒是一言難盡。簡而言之,就是别家的莽夫和我們家的好孩子發生了點沖突,兩邊各自請來同門相助,随着搖來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就開展了一次激烈的群體性肢體交流。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兩家帶頭人索性将此次事故發生地熔岩火山包圍起來,同時禀報我與别石見,等待我倆評判處理。”
宗清臨反駁道,“如你所言,名義上雙方是在積極争取解決沖突的狀态,實質上那群萬獸
山弟子皆已封鎖靈力,無力與你抗衡,你又何須擔心被他們發現?”
雪方池又舉起扇子遮面,“當然不能!先前我那狼狽的模樣,若被萬獸山的小王八羔子們瞧了個正着,那我的顔面何存?最可怕的是,家母正在外頭看着,若她瞧見萬獸山的弟子齊心合力拯救了一隻夜鹭受人稱贊的同時,還順道打撈出了堪比落水狗的我,那場景……不可想象……”
宗清臨莫名想起了雪宗主與别宗主的八卦往事,嘴角微微抽搐,“可是,他們現在依然能知道掉進岩漿的除了夜鹭還有你。”
雪方池快速搖着扇子,“非也非也。家母隻會覺得我守住了雪氏的風雅,而族人亦會為我的機敏果斷而感到歡喜。”
宗清臨默默地眨了眨眼,随後又抛出了緻命問題,“所以,小刀谷的人明明在熔岩火山的另一側,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萬獸山圈的地盤裡。”
雪方池沉默片刻,低聲問道,“我能不回答麼?”
宗清臨沉着臉,不為所動。
雪方池歎了口氣,自暴自棄道,“宗道友或許不知道,我母親橫刀破海,傲然一世,唯獨一物有所欠缺。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母親于刀谷中揮刀斬刀,寒來暑往,孜孜不已,晝夜不息。刀谷景緻凜冽而乏味,我母親行迹又過于簡易而單調,長此以往,緻其在辨認方向上有所欠缺,我亦是承繼了這一點。”
宗清臨闆着臉聽他叨叨完了一堆後,利落道,“哦,你迷路了。”
雪方池讪笑兩聲。
又是一陣沉默,宗清臨索性閉眸冥想,劍氣環繞身側,而雪方池觑了一眼後,抓緊時間盤腿調息。
待夜鹭群飛,宗清臨睜開雙眸,見雪方池抓了隻夜鹭,正百無聊賴地繞弄着兩根須須。宗清臨眉梢微揚,起身行劍修禮,“此地沿反方向繞行即可至火山對側,雪少主既有要務在身,清臨亦需考核,就此别過。”
雪方池松開夜鹭,趕忙道,“宗道友留步。聽聞劍子考核命題為本命靈劍契合度。宗道友這是來尋鍛劍主材的?”
宗清臨目光微凝,“正是。”
雪方池笑眯眯道,“不知宗道友心儀之選為何物?不才在下于鍛刀一事亦有幾分心得,可幫道友參謀一二。”
宗清臨不動聲色道,“來到東南歸黎,還能為了什麼?碰碰運氣罷了。”
雪方池頻頻點頭,“紅蓮魄與紫宸心确實是鍛造本命靈劍的佳選。隻是……還有一寶,貴金比之,如蒹葭比玉樹,宗道友可有興趣一觀?”
周身驟然凝滞,宗清臨目光瞥向步步緊跟的光點,眸中浮起重重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