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飛夢略微遲疑,“是。我親眼看見他的皮膚、肌肉、血管,像是精鹽遇水,寸寸分散解離在了空氣中,而白骨化迅速蔓延至胸膛。”
雪方池似乎已經适應了風筝般浮萍無根的生活,蓦地憂心忡忡道,“那棠溪晏清豈不是變成了個骷髅架子?肢體組織一點一點的溶解……這不得疼到魂體撕裂?就算是要他性命,也不至于用這般歹毒的手段。”
伶舟飛夢沉聲道,“我以劍氣封住他的身體,試圖切斷白骨化蔓延,雖收效甚微,卻意外發現劍身靠近他的身體可延緩溶解。在進入熔岩火山前,我于西北之地,尋得冰心靈玉髓,用以完成複鍛,熔合後的劍身,其質趨向玄冰,故而猜想或許寒冷之氣可抵抗白骨化。”
“晏清情況危急,但我暫未找到出路,想通過傳訊符尋你,又因靈力匮乏受阻,而劍身寒氣不足以抑制白骨化進程,思量再三,我帶着晏清前往溫度更低的山底,将他困于冰封的漿體之中,見他白骨化速度無限放緩後,布下劍氣,這才離開另尋他法。”
“我想着得盡快找到離開的路,若是中途碰見你,那是再好不過。但未曾料想,一路碰到的,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
又轉過一處岔口,宗清臨感到周身寒氣愈發濃郁,棕紅色的山體也被藍白相間的晶瑩冰霜所覆蓋。
“冷……要冷死了。前……前面那是什……清臨,小心啊。”
雪方池被凍得牙齒打顫,瑟瑟發抖,伶舟飛夢亦是肢體僵硬,半身重量壓在紫藤上,一眼瞥見前方逼近的灰黑風漩,猛地一個激靈,“趴下!”
凜冽的寒風,在狹窄扭曲的小道間盤旋回轉,卷着山石的碎渣與妖獸的肢體,呼嘯而至。
宗清臨眼底浮起一絲暗紅,煩躁與暴戾悄然而生。他指尖一點幽紫,滑入風漩,一聲嘯唳,風漩轉瞬而逝,被焚得不剩一點兒餘燼。
伶舟飛夢:……
雪方池:!!!
“再往哪邊?”
伶舟飛夢如夢初醒,指着中間狹窄至僅能匍匐而過的通道,急忙道,“一直往下,晏清被我封在最下面。”
滑過細長的通道,眼前一片灰白。濃稠的漿體寒氣逼人,貿然闖入,或有窒息而亡的風險。
宗清臨拔出翠玉竹支輕劃,緩緩挪動的漿體之上垂直劃出兩道裂痕,中部坍塌後,露出漆黑的洞口,他剛想上前,卻被雪方池拽住。
衣衫褴褛雪少主,風雅格調不能丢。他慣性取出扇子,展開同樣破爛的扇面,自信優雅地扇着暖風,“且慢。在下有一事要問伶舟道友。”
伶舟飛夢目光冷然,“先找晏清。現下沒空聽你的廢話。”
雪方池自诩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不急。這或許是我和清臨的最後一次機會。這個問題,再不問就來不及了。”
伶舟飛夢眉梢挑飛,面露嗤諷,“你還是認為我對宗清臨心懷叵測。但你也不動動腦子想一想,指路的人是我,若我真有殺意,這一路上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将你們二人困死在熔岩火山。”
雪方池轉着扇子和煦一笑,“并非如此。曆經這一路,在下承認對伶舟道友生有偏見,未知世事全貌,便妄下斷言,此前種種冒犯,方池向你賠罪。但也正因如此,這個問題才非問不可。無論是尋找離開的路徑,還是救出棠溪晏清,都需要我們三人通力合作,在下不希望我們三人之間仍存有芥蒂。”
伶舟飛夢略微思索,“你想問,我為什麼沒有告知清臨九年前探訪風霆鎮惡的劍修人人佩戴紅蓮魄與紫宸心,但仍有多人暴斃而亡?”
不待二人反應,伶舟飛夢自顧自道,“我不認為這是個問題。劍修本就與天搏鬥,進一步成仙,退一步凡庸。且不說紅蓮魄與紫宸心确有效用,哪怕危險遠勝九死一生,隻要它對我之劍道有益,我也必然無所畏懼,全力以赴,百分之一與百分之九十九的風險并無差别。我想清臨也是如此,所以我不認為這是需要考慮的問題,沒有另行告知的必要。”她冷笑一聲又道,“當然,閣下這種武道花架子,無法理解也是人之常情。”
雪方池順了順氣,自己安慰自己,并沒有被氣到,“這算半個問題。伶舟道友,既然你無意于風霆鎮惡,又已在西北尋得鍛材,為何還要不遠萬裡趕赴歸黎?”
伶舟飛夢陷入短暫的沉默,神情一陣恍惚後才沉聲道,“彌天此行,我真正目的是追尋姑母吟霜的蹤迹,無論是她留下的劍意還是生前最後的痕迹。當年懸圃宮将她的遺物交于家中長輩時,其中就有姑母的手劄,裡面記載了她在彌天秘境的曆程。秘境上一次開啟,已有族人探訪熔岩火山,但并未獲得隻言片語,故而此行我意前往西北一帶碰碰運氣,她曾在此地停留數月之久。但我獲得玉髓複鍛功成後,意外得知熔岩火山中可能存有她的佩劍殘骸。”
“她與本命靈劍的契合遠非我可比拟。我寄希望于殘骸之中能留存有她在秘境之中的更多訊息,或能還原出她身隕時的情景,故而奔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