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千凝忙不疊撿起破爛傘,被驚住的幾人紛紛回神。
哐——
雪方池伏身叩首,發出一聲脆響,像香瓜砸在地面,驚得幾人又是一個激靈,“與我而言,小硯性命遠重于我,今日我敢以别硯立誓,倘若來日身陷險境,定求一死,絕無背叛。”
宗清臨深深望了雪方池一眼,又猝然看向晏清,對方不經意間洩露出的憂慮與落寞,尚未來得及藏匿,都被他盡收眼底。
他心中隐隐有個猜測,這或許才是晏清會提出這般要求的原因。他唇畔微松,拂手收走雪方池的心頭血。
名為魂契的枷鎖幻化成千百層銀鍊,鎖在雪方池的三竅處,名為封鎖,卻令他着實松了口氣。
“小硯,到你了。”
少女失魂落魄,“哥哥,是我不好,是我沒用。我不該招惹他的,都是我的錯……為何又要讓你替我負擔一切,這不公平。”
雪方池輕柔地碰了碰别石見的發頂,“我們已經垂尾乞憐了太久,久到刀鋒蒙塵,久到萬獸無音。可我們自拔象牙,自毀鷹爪,等來的又是什麼?無止盡的拉扯,不間斷的打壓,棍棒和甜棗的反複交換,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平衡就是個笑話。等她岚月大限将至,我們雙親亦是垂垂暮已,屆時,數年困囿于斷尾自保的獸山刀谷,怕是早已門衰祚薄,仙榜除名。”
“與其活得戰戰兢兢,不如賭一把,不計輸赢,落子無悔。”
怔怔地望着兄長,婆娑的淚眼中隐隐泛起了光彩。
别硯以兄長立誓,另一滴心頭血随之歸入宗清臨的掌心。
兩人對視一眼,别硯深深歎了口氣,跟随雪方池面向宗清臨一同跪拜。
“雪方池。”
“别硯。”
“拜見主人。”
宗清臨嘴角抽動,“大可不必。”卻未避身,算是應下兩人。
雪方池想想,又道,“那為便宜行事,在外,我們還是稱呼主人的本名。”
宗清臨眼皮眨眨,“可。”
晏清如約定下魂契,并将丹藥交給别硯,容千凝撓了撓腮,順手也塞了根草給兄妹二人,“喏,都是自己人了,拿去吧。”
雪方池與别硯之事告一段落,伶舟飛夢蓦地想起被衆人遺忘的黑衣人拙寂,“清臨,拙寂現下如何?”
此話剛落,另外幾人面色各異。
容千凝眼珠子一轉,忽悠信手拈來,“當然是被我解決了,阿凝今日可是演了一出美救英雄呢。哎呀哎呀,真可惜,沒有觀衆。”
“幸好。”飛夢面色稍緩,“魔物混入彌天大比,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得盡快上報執法者。”
宗清臨立即道,“不可。他是大劍山的人。”
“什麼!”
“主人是如何知曉的?”雪方池分外詫異,宗清臨竟然推算出了對方的來曆?
殊不知宗容二人,默默交換了個眼神,隻是提前對了口信,胡編亂造而已,竟然正中靶心。
宗清臨幽幽道,“狐族秘法,不足為外人道也,倒是你們,又是如何與此人搭上關系的?”
雪方池默了默,索□□代了個幹淨,“這事還得歸結到大劍山的繼承之戰。其慘烈程度遠非其他宗門世家可以比拟。選擇參與繼承之戰,即是不計代價,不論生死。六劍分庭抗禮,大劍山内部早已分裂成數派。為了赢,掠奪八境靈礦、剿殺各派天賦弟子、恩威并施拉攏其他勢力,甚至豢養列榜惡獸等等,無所不用其極。”
“除了手握王牌的百花谷,居中而獨立,足以讓六劍降尊纡貴,千方讨好,百般吹捧,其他仙門被迫站隊,我們雪别兩家亦已卷入其中。與六劍周旋數年,我父母為求穩妥,選擇最有可能的兩位少主,各自扶持一位。如此,無論哪位最終登臨寶位,押錯寶的一方,也不至于輸得太難看。”
“明面上,雪别兩家都以岚月卿為尊,對諸位少主一視同仁;暗地裡,别氏投誠七少主,雪氏押寶十七少主。此次,暗中與小硯搭線的魔修拙寂,即是七少主的門客。”
“我們定下歸黎之計後,此人找上小硯,發布銷毀風霆鎮惡的密令。小硯擔心主動放棄天關的浮雪少主會跟随主人一同前往熔岩火山,以其深不可測的實力,我二人計劃恐難行,于是以主人你對風霆鎮惡勢在必得為由,勸谏拙寂聯手,先行潛入熔岩火山,伺機而動。如此一來,于他,我二人牽制主人,他可趁勢毀寶;于我們,即便是對上浮雪少主,也有極大勝算。”
“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皆如主人推斷那般。拙寂遲遲未曾現身,我們的層層僞裝又快被主人拆幹淨了,我假借墜谷脫身,尋得拙寂,并以水木本源換其出手。其間,我們始終未曾察覺對方魔修身份。”雪方池長歎一聲,“收容從墟界逃竄而來的魔修,這種事情放在其他宗門世家,那都是要被仙門百家讨伐的叛界之舉,可偏偏牽扯上了大劍山……”
“對方敢堂而皇之地派出魔修與你們接頭,早已表明此事無人能阻止,無人敢挑明,是被默許的存在,亦是鍍金的例外。”宗清臨目光幽深,若有所思,“這所謂的繼承之戰,為的隻是宗主之位?劍之途,或殺伐,或守護,或修身,或悟道,逐名趨利背信棄義之輩,不存其間,豈能劍破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