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弟子們都走遠後,楚唯立馬歇了口氣,坐在地上怎麼舒服怎麼來,好奇地探頭探腦道:“你真是濯幽道侶?如假包換?”
辭鳳阙被他上下掃過:“四靈根,煉氣期,差距也太大了些。”
“掌門當真好奇,不若問我?”君青玉站至辭鳳阙身前。
楚唯汗毛豎立,君青玉叫他掌門時一般都沒好事,深有體會的他連忙換上個話題:“師弟此次回宗待多久?好幾年沒回來亦英峰上雜草都快比人高了。”
“掌門想我留多久?”君青玉笑。
楚唯頓感不妙,君青玉還叫他掌門,看來真觸碰到他逆鱗了,他連忙擺手:“自然是師弟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啊那什麼似乎快到宗内了,我先行一步去安排回宗事宜,改天再聊!”
他跑得飛快,甚至用上了大乘期的縮地成寸。
辭鳳阙啧啧,目光落回君青玉身上。
楚唯方才所答,不算真正解惑,他想了想,開口問道:“仙尊在仙舟何處?”
君青玉睨他一眼:“很想知道?”
辭鳳阙點頭,他用上神識都沒發現君青玉的蹤迹。
“我不想說。”他笑。
辭鳳阙還想再努力一下:“可是仙尊不在的時間裡他們都在議論仙尊,我很想知道仙尊在何處,下次便能及時将他們說的壞話傳達給你。”
“你是在撒嬌嗎?”君青玉忽然問。
“所以仙尊告訴我……啊?撒嬌?”辭鳳阙想不通這個詞怎會跟自己扯上聯系,馬上否認,“我沒有!”
君青玉不置可否,隻道:“蒼月宗到了。”
辭鳳阙望向仙舟外,白鶴在雲間紛飛,遙遙見連綿青山,蒼月宗近在眼前。
“跟好我,去見我師父。”
君青玉到這時才将要見辭鳳阙的人道來。
辭鳳阙在腦中搜刮一遍,依稀想起他師父的面容,又拼拼湊湊,将一百多年前的回憶盡數翻出。
其實不光是他師父,還有蒼月宗,楚唯,甚至他們隻在他們口中的北星師姐,他都很熟悉。
一百多年前,在他未同君青玉分道揚镳之時,他曾陪着君青玉在蒼月宗度過孤獨悠久的修行歲月。問道,拜師,劍驚天下,聽着亦英峰的山風,偶爾還能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
若要如此算來,他也算蒼月宗的弟子。
不過時過境遷,如今他的資質估計連蒼月宗的灑掃弟子都做不成,辭鳳阙歎氣,在惆怅中走下仙舟。
蒼月宗坐落春山之間,四面環水,宛若遺世獨立的仙島,一峰疊一峰,越往上靈力愈發充沛,蔥蔚洇潤,甫一踏入山門便有微風拂來,不禁心曠神怡。
身旁的白鶴展翅,鶴鳴清亮,辭鳳阙穿行其中,心想蒼月宗多好一寶地,君青玉想不開在不南山山上呆着作甚?除去白雪隻剩白雪,眼睛都快看瞎了。
總不能是在蒼月宗會觸景生情,想起當年的我來,于是眼不見心不煩幹脆不回來吧?辭鳳阙還真思考了可能性,最終在君青玉不可能這麼脆弱的結論中停止掉胡思亂想。
山門後一條大道直通主峰,楚唯帶一衆弟子走在前頭,辭鳳阙亦步亦趨跟在君青玉身後。
君青玉回宗的消息早已傳開,兩側排了諸多弟子圍觀。
他們中許多人從未見過君青玉,但入道時便口口傳誦君青玉的故事,什麼十六歲獨戰九階妖獸,十八歲一劍破法,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當世最強者。
辭鳳阙也收到了些注視,其中不乏有“天哪他長得好好看”的驚歎。
他摸摸鼻子,縮進人群中。
主峰上古鐘聲厚重悠遠,一路向上,到最後隻剩楚唯君青玉和辭鳳阙三人,其餘弟子早已回到各峰。
辭鳳阙咽了口唾沫,莫名有點見公婆的緊張感。
終于行至峰上,來到殿門外。楚唯剛想推開門,門内便傳來一陣七仰八翻的聲音。
他的手放下來,轉過身來同辭鳳阙商量道:“突然想起一些事,我們待會再進去?”
還不等辭鳳阙出聲,殿門忽然被一道劍氣斬開,緊接着古樸大門便在辭鳳阙眼前碎成兩半,有一人橫飛出來,辭鳳阙稍微讓了讓,那人重重撲在他們腳下。
殿内流光閃爍,一個紫氣外溢的煉丹爐正向外散出諸多淩厲劍氣。那人晃晃腦袋爬起來,一頭秀發裹成鳥窩,渾身酒氣,連連呸聲好幾下才把嘴裡飛進去的灰吐幹淨。
楚唯讪讪,向辭鳳阙介紹:“這是蒼月宗長老,琉北星。”
不待辭鳳阙說上幾句,琉北星忽然眯起眼湊近他,眼神渙散也不知看沒看清:“君青玉的道侶?”
“……對。”辭鳳阙試圖離她遠些。
琉北星猛地搭上他肩膀:“好好好,師弟也不算孤家寡人了。”她扯起嗓子,朝殿内大喊:“師父——師弟回來了!”
随着她的聲音,君青玉沉默着走進殿内,縱橫劍氣在他青色袍角下消弭無蹤。
殿上橫列幾排燭火,幾個木牌立在台上,名字隐隐約約。
他來到其中一個木牌前,點上一炷香,對辭鳳阙道:“過來。”
“這是我師父。”
辭鳳阙上前也點一炷香,恭敬叩拜,起身時目光攏在“木不識”的名字上。
他微不可察笑了笑。
别來無恙老頭子,百餘年未見,不知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