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彌書被人一路牽着,走過層層朱紅大門,抵至殿落間的最深處。
他擡頭,墨色牌匾上遍布蓮葉紋樣,“蓮堂”二字遒勁有力。
他走進去,一直牽住自己的人也“嘭”地消失。
蓮堂中伸手不見五指,空曠靜谧,謝彌書卻精準地對着某一處,仿佛已經曆成百上千次般道:“回來了。”
四周阒然,唯有回音。
他繼續道,有些抱怨:“說好這幾日讓我出去轉轉,怎得給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昨日還有兩個時辰,今日連一個時辰都不給。”
“有事。”深處終于傳來聲音,帶着撲面而來的涼風,讓謝彌書不由得抖了兩下。
他冷得抱住抱臂:“什麼事?”
說着又擡高腿,鎖鍊嘩啦啦響:“什麼時候去掉這東西?我又不是他,不會跑。”
那聲音離得近了些:“将姬四陰帶回來。”
一陣陰涼的觸感環繞爬上腳腕,如同将人捆綁嚴密的藤蔓,那根莖絨毛紮進皮膚,謝彌書頓覺刺痛,伸手一摸,腳腕已被割出血,傷口還不淺。
“不用鎖鍊,便是這個,你選哪個?”
謝彌書“切”了聲:“行,我不提了,那小子人在哪裡?”
“天虹樓。”
“喲,膽子還挺大,跑去那種地方,不怕被砍了手腳丢到屠宰場。”謝彌書笑。
深處的聲音沉寂下去,謝彌書久久得不到回應,深覺沒意思地轉身出去。這地方太陰森,他可不願久待。
跨過門檻時,他想到什麼,突然又回頭:“明日應當不是一個時辰吧?”
“随意。”
謝彌書滿意地替他關上門。
*
天虹樓
辭鳳阙止住腳步,向第一輕然問道:“确定是此處麼?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第一輕然肯定點頭。
面前的樓閣半架山腰,懸空百尺,一色黑石起座,直上七層,越往上離陡壁越遠,如同不規整的陡梯嵌在山中。陰風陣陣,從樓間穿過,帶起尖銳刺耳的詭沉聲響。
辭鳳阙聽說這樓如此建造,是為了殺人抛屍時不會掉到下一樓而死不幹淨。
天虹樓,三教九流之所,天下魆鬼之地。
沒人能說清天虹樓到底是做什麼的,裡面待着哪些人,樓中皆覆面示人,他們會滿足雇主所有見不得人的需求。
謝彌書離開後,第一輕然才想起正事,擠眉弄眼好一陣,辭鳳阙從她豐富多樣的表情中得知她想讓自己支開君青玉。
辭鳳阙不着痕迹指了指君青玉,又指指他身下的輪椅,意思是我這有個病号得照顧。
第一輕然了然地眯起眼,支在桌上靠近君青玉道:“我和你,呃……”
她卡殼了。
辭鳳阙搖頭,給她傳音:“他是我師弟。”
“我和你師兄有要事,你先回去。”
君青玉淡淡擡眼:“什麼事?”
他并不認識眼前的少女。
卻見第一輕然跳上桌,唰地拔出身側其中一柄淬藍之劍,劍尖直指君青玉:“你确定要聽麼?”
君青玉眼中并無懼色:“嗯。”
“你再說一次?”
“嗯。”
“再說?”
君青玉懶得出聲。
“呃……”第一輕然撓頭,“一般此時都該被我吓到,接着乖乖聽話了,你這師弟怎不按常理出牌?”
辭鳳阙一時無話可說,按下她的劍。
誰知這姑娘也不按常理出牌,唰地又拔出剩下那柄幽黑靈劍,雙劍交疊,故作深沉道:“尋仇。”
君青玉:“仇?”
她對君青玉搖搖頭:“你看起來身子不好,莫要跟着我們前去,我怕會傷到你。”
“誰的?”君青玉問。
第一輕然随便謅的藉口,她哪兒有什麼仇人,她眼睛掃過君青玉又掃過辭鳳阙,睜眼說瞎話:“莫多問,我們這是保護你。”
說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喝一聲“去”,她手中兩柄靈劍便鑽到輪椅下方,将人連輪椅一同架起來。辭鳳阙眼見君青玉勾唇笑了下,向第一輕然問道:“你這是要?”
第一輕然理所當然:“我替你将他送回屋中,不辛苦,别客氣,我應該的。”
辭鳳阙沒辦法,兩指掐出靈力掃過她眼前。
第一輕然茫然一瞬,回神時隻見君青玉還好好地坐在茶桌旁,而自己的雙劍在空中毫無章法地胡亂劃着。她又撓頭:“我不是将他擡起來了麼?”
辭鳳阙解釋:“幻術,你從始至終都不曾靠近過他。”
君青玉施施然地将先前擲出去的茶杯撿回放好,對辭鳳阙道:“多謝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