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她,還是張琛,亦或是先前十八位險遭毒手的女子,他們不過都是這俗世的可憐人罷了。
孟姝緩步上前,将手中的銀簪輕輕放在了李念晚的手中。
“惡人自有惡報。樊世春已死,其餘人我們也會交與官府。我雖不能向你保證什麼,隻是至少在湘水鎮,今後不會再有女子被迫賣嫁冥婚一事。”
說話間,孟姝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的脖頸,發現在她的脖後有一個血紅色的印記。
孟姝斂下眉梢,沒有多說什麼,伸手輕撫了撫李念晚的頭,柔聲道:“張琛已經等你很久了,你該瞑目了。”
話落間,李念晚身形一晃,紅色嫁衣自下而上緩緩變成散成浮影,女子眸中含淚。
隻是這一次,她的眼裡不再是怨恨,而是釋然。
她将銀簪重新戴上,雕花小簪埋入青絲,仿佛煥發了當年的生機,變得靈動秀麗。
李念晚艱難地起身,朝扶光與孟姝微微欠身。
“小女謝過神君,也謝過姑娘。”她擡眸看向渺遠的夜空,“所有罪孽都讓它随風消逝吧,我累了,往後我隻想做李念晚,隻嫁張琛……”
語畢,女子緩緩閉上雙眼,身形如同碎裂的光影,消散在夜空中。
伴随着李念晚的消失,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也漸漸安靜下來恢複了理智,各個朝着李念晚消散的方向跪拜,似在盡力忏悔着什麼。
“人死燈滅,李念晚因為他人之禍卻在死後蹉跎了自己整整三十年,以至于堕變惡鬼,不肯消散。”
孟姝搖頭輕歎,看向那些村民的眼神卻并無波瀾。
她道:“遲來的忏悔有什麼用,惡人都想替自己贖罪,可罪業本就是洗不清的。”
扶光看着她,眼裡倒是有些訝異。
“你看着年紀不大,可卻活得清醒,倒是有些難得。”他道。
孟姝看向他,“我原以為神君大人會悲憫衆生,見不得這苦海呢。”
誰知,扶光并未在意她對自己的稱呼,而是看向她,微微傾身靠近。
四目相對間,在皎潔的月色下,他的眼裡并無半點溫存,而是帶着淡淡的嘲意:“神雖悲憫衆生,可也要看看誰是衆生。”
這些人為了一己私欲,殘害無辜的女子。無論是那些動過手的村民,還是賣棄她們的父母,連最基本的良性都無,何談衆生?
“不铮。”
不铮聞言上前,“屬下在!”
“将那些參與過賣女冥婚的人全都抓起來,包括那些涉事女子的父母,待天一亮便都交與官府,到時蘇素自會呈上證據。”
說完,扶光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月色籠罩在他身上,給他平白鍍了一層銀光,好似仙人下凡,俊美得不真實。
可他本不就是仙人下凡嗎?
孟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對這位接任了鬼王位子的神君大人,倒是多了一點不同的看法。
或許蘇素有一句話說的對了,這位看似鬼王的神君大人看着面冷,實際上心底卻是十分柔軟的。
……
夜裡折騰得太晚,扶光與孟姝回到暮春樓時,此時天已經染上白霜,熹微将現。
昨日夜裡暮春樓閉門謝客,此時店内一位客人都無,就連小二和舞女們也都休沐一日,蘇素又與不铮去官府處理賣女冥婚的事了,一時内整個暮春樓内便隻剩下了扶光和孟姝。
扶光走在前頭,孟姝跟在他的身後上了樓,扶光推開天字号廂房的門,就在要進門時,他忽地轉身。
他看着孟姝,冷聲挑眉道:“你還要跟着我多久?”
孟姝頓時擡起頭來,一本正經道:“是這樣,我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想跟你談談。”
扶光眯了眯眼,冷笑道:“你是因為有線索要告訴我,還是來打探你想知道的線索?”
孟姝:“……”
那個其實都有的怎麼說?
見被戳穿了,孟姝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她谄媚的笑了笑,随即小心翼翼地扯住扶光的一角衣袖。
“那個……神君大人,咱們既然是盟友,你看我都幫你深入樊家村打探消息了,你不得感謝我一下?”
要不是實在沒發現什麼有關阿爺去向的線索,她何必來找扶光。
見扶光在看她,孟姝笑眼眯眯,看上去就像不懷好意。
扶光冷嗤一聲,“啪——”的一下無情地關上了門。
孟姝:“……”
咱們說好的面冷心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