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爬上樹梢,比起街外的熱鬧喧嚣,暮春樓内一片寂靜。
三樓的天字号廂房中,燭火點燃,桌案前的青年面如美玉,燈火躍進他的眼眸中,卻暈不開眼底的清冷。
不铮站在桌前,将手中的密函交與扶光手中。他展開密函,暗光浮現,幾行小字躍上桌前。
“血紅印記形似梅花,内有三種咒文,其一确如大人所言神似神界符咒,另一道依我所見應為鬼界符咒,不僅如此,還應是鬼族的上古密咒。除此之外的第三道,隐晦難辨,不知所由。”
片刻後,閃爍着暗光的小字從桌前消失,仿佛剛才所見隻是雲煙所化。
看完密函,桌案前的青年眼眸低垂,密長的眼睫覆住眼底暗色,看不出其中意味。
不铮知道事情不妙,皺着眉開口道:“主上,除了這封密函,段左使還傳音說那道鬼族的咒文他曾去藏經閣找過,可惜全都一無所獲,看樣子怕是道上古符文,就連族内長老都未必可知。”
扶光點了點頭,對這個結果看起來并不意外,“若這三道符咒這麼簡單便讓我們查到,怕是有詐了。”
所以段之蕪那邊隻得到這些線索也是正常。
隻是……
扶光眉心緊蹙,眸色沉沉。
“主上可是在擔心那道神似神界符咒的咒文?”
扶光垂眸:“是也不是。”
此梅花印記雖小,卻牽扯到了神界和鬼界,除此之外還有一道不知來自何方的咒文。
這情形是更為棘手了,也不知道這幕後之人究竟是何方人士,為何精通神界和鬼族的符咒?
看出了事情的不對勁,不铮也難得面色嚴肅:“要不要屬下回神界去查查那道咒文?”
“不必了。”
鬼族那道連段之蕪那邊都查不出什麼,想必神族這道他們這邊也是。
“你還記得本君剛到鬼界時,段之蕪曾說過什麼嗎?”他淡道。
不铮點了點頭:“段左使說,先鬼王身隕前曾囑咐他,鬼族中怕是有奸細,讓他……”
話音戛然而止,不铮好似意識到了什麼,蓦然擡頭看向扶光。
扶光唇角輕勾,指尖微動,一簇銀火躍出燃盡了密函。
“鬼族有奸細,神族自然也可以。”他眸色暗暗,似有波濤洶湧:“如今我們做事,非自己人不可信,切勿打草驚蛇。”
不铮心中大駭,躬身抱拳道:“屬下明白!”
他明白扶光的意思了,若真有奸細,這人間的樁樁件件怕是與百年前的那場大戰脫不了幹系。
若背後之人在下一場精心謀劃了百年的棋局,棋至今日,他們已然進入局中!
……
明日暮春樓便要休業結束,用完晚膳後蘇素便去到桌櫃前算賬,好為明日開業做準備。
算珠清脆的碰撞聲響個不停,孟姝吃得太撐正在大堂内繞圈消食,窗外街市煙火映輝明月,透過街坊,長暗的夜色一直延伸到遠處,隻餘下遍地蟲鳴與空山寂靜。
她心中一動,湊到蘇素跟前,隔着桌櫃伸長脖子往蘇素手裡的算盤看去。
蘇素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腦袋,沒好氣道:“怎麼了我的小祖宗,若是閑得慌,你明日起便下來幫我打打下手。”
孟姝聞言幹笑兩聲,繞進櫃台,眼裡劃過幾分狡黠,好奇地問道:“我隻是有些奇怪,俗話說得好,百鬼夜行,難不成現在外面夜裡都是鬼?”
算珠碰撞的響聲蓦然而止,蘇素擡眸看向孟姝,見她是真的好奇,不由得生出了一些逗她的心思。
“是啊,你怎麼知道那些沒事幹的小鬼們就喜歡趁夜裡上街上晃啊……”她故意把尾音拉長靠近孟姝,語氣故弄玄虛。
孟姝聞言渾身一抖,連忙後退一步握住了脖間的青綠色玉符。
蘇素見狀,得逞一笑,轉頭繼續算着她的賬本。
孟姝松了口氣,眸光一轉,似又想到了什麼,湊近道:“可是蘇娘子你也是鬼族,為何不懼日光,還能在白日下行走?”
蘇素手上動作不停,聞言便笑道:“鬼與鬼也是有區别的。”
“鬼族之人生來為鬼,不僅看起來與常人無異,而且天生靈力,修煉也比普通的小鬼快的多,有的甚至還能飛升為神,但是鬼界中的普通鬼魂就不一樣了。”
她放下算盤,看向孟姝:“這鬼界,就好比人間,而鬼族便是你們人間的皇家。”
“鬼界中的鬼千千萬,大多數都是因為前世因果無法投胎,滞留于此,隻有小部分是天生鬼族。”
蘇素笑道:“你們凡人口中常說的鬼,當是鬼界中的普通鬼魂,也稱冥鬼,他們不能在日光下行走,鬼力也沒有鬼族人強。”
原來如此。
孟姝點了點頭,卻不由得想起了樊家村裡那個可憐孤苦的女子。
她想了想,實在不想叫其作昬鬼,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可憐人:“那李念晚死後本應該是成為冥鬼的?”
本以為蘇素會點頭,誰知她卻愣了一愣,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吧……”
蘇素的目光透過窗楣,穿過街市繁華景象,投向寂靜濃厚的黑夜。
“她生前并未作惡,積有善果,本應投胎轉世,可她因心生怨氣,毀了自己原本的機緣,這才會無法投胎。”
可是……
蘇素眉心一皺,神情有些複雜。
“不管能不能轉世,人死後的魂魄本應該都要由拘魂使勾去,等到了鬼界地府中,這才決定是進入輪回道還是進入鬼道。”
“但李念晚有些不同,她的魂魄像是被人特地封住一般,就禁锢在樊家村的四周,還特地被人隐去了蹤迹,連拘魂使都沒察覺,再加上怨氣繁重,滞留人間,這才會變成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