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終于擡頭。他看着她,唇角一扯,戲谑道:“不铮說,你是和段之蕪一起出去的。”
孟姝沒察覺什麼異樣,她點了點頭:“段之蕪人可大方了,你們還沒用晚膳吧。”說着,她便随手拿出一塊熱乎的糍粑遞給扶光。
扶光瞥了一眼,正欲嘲諷,卻眼見女子将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忘了,你不愛吃甜食。”孟姝一笑,正巧碰見不铮走進,便把手中的糍粑遞給了他。
扶光:“……”
他輕哼一笑,左一個段之蕪,右一個段之蕪,不過出去半日,便如此親近了?連左使都不叫。
孟姝今日逛了許久,正巧腿有些酸了,她便順勢在扶光對面坐了下來,喝口水順了順氣。
見扶光和不铮都在,她便想起了正事:“褚鎮事畢,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去京城了?”
林素文究竟從秦阿蒙那得到了什麼消息,是否與他們所掌握的樊宏天一事相同?亦或者說,其背後還有他們未知的線索……
秦阿蒙也很怪,據秦鸢所說,他是京城貴人眼中的紅人,常常進宮,那麼,他所告訴林素文的消息,不是從宮中便是從京城得來。
換個思路想,就連穆如癸都找到了秦鸢,是不是說明,秦阿蒙此條線索是可查的?說不定,穆如癸已經先他們一步去往京城了。
扶光沉吟片刻,他确實有這個打算。
他擡眸看向孟姝,“你可否記得,樊宏天提及林敬貶官一事時,說了什麼?”
孟姝皺了皺眉。
林敬先前原是大理寺少卿,她記得,樊宏天說那時京中碰巧出現了一件大事,林敬身任要職負責查案,樊宏天便是借着這個機會誣陷林敬,他這才被貶官。
“不錯。”扶光放下書,雙指并叩了叩桌面,“你說,當年京中的那件大事,會不會才是導緻被林敬貶官的原因?”
“難不成,是有人要借樊宏天的刀殺人?”孟姝突然擡眸,背後瞬間泛起了冷汗。
“林敬身居要職,或許就是因為他無意中查到了些什麼,這才會被貶。”
孟姝問:“那你說,林敬知不知曉此事?”
扶光想了想,旋即搖了搖頭。
他并不覺得林敬自己會知情,或許是查到了什麼線索,但他并沒有發現,不然,他就不僅僅是被貶官這麼簡單了。
若林敬知道自己查到了眉目,那等着他的結果,隻會是身死。
孟姝蹙眉:“這便難辦了。”原以為林敬若知曉些緣由,他們便可直接去問他,如今看來,此路倒是行不通了。
為今之計,路已死路,唯有去往京城才能發現新機。
孟姝擡眸看向扶光,“那我們何時啟程?”
外頭的夜色順着門沿落入屋内,繁星點綴着明月,遮不住的青山夜雲萦繞,窸窣的蟲鳴悄聲低語。
“明日吧,”扶光側目,目光順着潑墨般的黑夜向外看去,“蘇素送去平反的線索早就到了京城,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
他回頭看向不铮,“你去收拾好東西,明日午時我們便啟程。”
“好。”不铮點了點頭,旋即走了出去。
屋内瞬時便隻剩下他們二人,扶光神情專注地看着書,孟姝偷瞧了瞧,發現都是些她看不懂的文字便隻得作罷,正打算回房歇着去,扶光卻叫住了她。
青年不知從哪掏出一個木盒扔給了她。
孟姝眼疾手快地接住,打開一看,發現裡面是把精巧的短刀。
仔細看去,這短刀還格外不一樣。
尋常刀刃不過鐵制,可這把……
孟姝仔細瞧了瞧,銀繡镂空刀柄下,材質平滑,紋路清晰,這分明是木頭!
她訝異地擡頭望向扶光:“這是刀?”木頭做的刀,豈不是孩童玩意。
扶光放下書,斜倚一坐,半垂的眼帶着幾分放松懶倦,燈火映照下,青年的容顔如玉般神聖得讓人不敢碰觸,可當他再一擡眸,一雙秋水深眸忽遠忽近,眼尾紅痣在暖色燈火下顯得尤為勾人。
孟姝呼吸一滞,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眼前此人并非高潔無垢的神君,而是攝人心魄的豔鬼。
眼前的“豔鬼”輕瞥了她一眼,一如既往沒好氣地諷刺她:“自然是刀。”
可是費了他好大功夫。
孟姝湊近端詳,發現這木短刀上還傳出隐隐約約的香氣。
她聞了聞,發現這香氣格外熟悉,她驚喜地擡眸:“是梨木!”
“嗯。”扶光平靜地點了點頭,“這是莊文周送的通靈梨木,為了感謝你我。”
他作為野鬼多年,常年行走梨園,鬼力也在無形中滋養着那些殘餘的梨木,他所送出的這根,上頭附着天地精氣,乃是木中精魄所化,靈性非常。
“此刀雖為木,可比凡間兵器更利,不僅如此,這梨木還有驅祟辟邪之效,因此,此刀不僅能對付人,更能對付鬼怪。”
看來跟桃木劍也差不多,但桃木劍傷不了人,此梨木刀卻可以。
孟姝欣喜一笑,她可謂是非常喜歡這把短刀。
不過,梨木雖然是莊文周所贈,可這刀……總不能是木頭自己變成這樣的吧。
孟姝擡頭,清亮的雙眸比繁星更璀璨,正直勾勾地望向他:“扶光,這不會是你做的吧?”
扶光:“……”
他輕咳一聲,皺着眉嘲諷她:“你想多了。”
他不自在地别過頭:“此木有靈性,自然可随心變幻。你不是沒有稱手的武器麼,那就拿着用好了,不然留着也是浪費。”
“哦,原來是這樣……”孟姝憋着笑,也沒拆穿他。
扶光此人,面冷心熱,明明是為了别人着想,卻嘴毒得很。
不過孟姝還是覺得很溫暖,沒想到那日随口一提,他居然記得自己的匕首都丢了,将此梨木做刀送給她。
孟姝将刀握在手裡,順勢使了使,發現不僅十分趁手,還比一般的武器輕便。
她高興得很,笑意就沒停過,“你說,要不我給它起個名字吧,就像你的蛟月一樣。”
說到蛟月,之前她便覺得扶光的那把銀白長戟飒氣非常,翩若驚鴻,身似遊龍,的确如蛟如月。
“那我給這把短刀起個什麼名字好呢……”她糾結地皺了皺眉。
扶光看向她,輕哼一笑。
此短刀雖為木質,通體卻有種說不出的通透,讓人感覺靈氣四溢,清醒非常。刀柄更是精巧,上頭用銀飾做底,雕刻着浮紋,也不知道扶光是用了什麼東西,握上去時柔軟舒适,一點不磨手。
孟姝想了想,笑道:“要不然,就叫它銀繡吧!”
她看向扶光,眼裡帶着雀躍:“你覺得如何,神君大人?”
扶光側過頭,理了理袖口的褶皺,旋即起身,“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