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疏落,京城某府邸内,下人點亮了遊廊處的燈火,精巧華美的府燈鑲以絹紗和玻璃,上頭彩繪的圖案雍容華貴,栩栩如生,于夜中綻放出别樣的光彩。
屋内,跳躍的燭火爬上了四方的案台,在座前,一位年輕男人面色沉沉,略顯英武的面容隐匿在陰影之後,平白染上幾分厭戾神色。
在他座下,洋洋灑灑跪了一排人。為首的男子身穿淺色官服,顫顫巍巍的,始終不敢擡頭。
在他身側,一位侍衛打扮的男子跪下垂首,“此事是屬下辦事不力,還望殿下恕罪!”
在滿室驚懼中,座上的男人緩緩擡眸,一雙陰鹫的眸子下,冷意橫生。
“可笑,”男人輕蔑一哼,眼中滿是狠意:“本應是我們做局将他困殺于颍州,沒想到,如今倒被他反将一軍。”
他擡手,扶上跪下之人的肩膀,就在那侍衛以為他會放過他們時,誰知他竟狠狠發力,捏上他受傷的左肩。
鮮血“滴答——滴答”地聲聲落在地上,染紅了他座下名貴的白羊脂玉,血腥味自四周蔓延開來,那侍衛卻隻能咬着牙,一聲不敢吭。
男人卻笑了。
他用着沾滿鮮血的手輕拍了拍侍衛的臉,看似柔和的笑意中暗藏冷鋒,低下頭來,看向他:“你可知此次失手,險些将本殿都賠了進去。”
聞言,底下的人将頭埋得更低了。明明是春夏之夜,他們的衣襟卻一片濡濕。
男人豁然站起身來,一把抽過旁邊的長劍,寒刃白光閃過間,還未等那侍衛反應,衆人隻見,鮮血漱漱而下,一顆人頭便碌碌滾落在地。
屋内頓時惹起一陣慘叫,男人冷笑着扔下手中的劍,手指輕勾,屋外瞬間湧入一群遮面黑衣的死士,不過片刻,屋内再次恢複了甯靜。外頭下人依舊持燈忙碌着,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金雕玉刻的華燈上璧彩疏疏,美人燈影随風而動,搖曳着映亮了窗紙鮮紅一角。
屋内,抛灑的血色染紅了牌匾上的“高風亮節”四字,男人背着身,無聲輕笑。
……
入夏的夜連空氣都是悶熱的,在京城的另一角,兩道身影趁着月黑風高,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一處官署内。
暗紅色的大門外,帶刀官兵沉目兇武,在他們上頭,“大理寺”的官匾赫然顯目。
孟姝輕功甚好,不過片刻便大約摸清了裡頭布局。
她朝隐匿在暗處的青年揮了揮手,身輕如燕般向前掠去,在她不遠處,青年緊随其後。
大理寺是官家重地,守衛森嚴不說,暗器刀刃更是無數。
孟姝帶着扶光左拐右拐,費了好大功夫,這才終于摸入了安放案卷的卷宗閣。
此閣共有三層,第一層為官員處理公務、翻閱卷宗所用,自第二層起,才是卷宗的真正擺放之地。
孟姝與扶光一路飛檐走壁,掀開頂層磚瓦往下一望,确保無人後這才悄然翻入。
閣中的燈火不甚明亮,孟姝跟着扶光遁入一排書架後,這才開始光明正大地打量這内部,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分頭找去。
“甯宣四年、五年……七年……”
孟姝眉頭一皺,頓感不好,這架子上其餘年份的都有,卻唯獨缺了甯宣六年的案卷。
當年京中究竟發生了何等秘案,知情人不過了了不說,就連一點蛛絲馬迹都找不到。
見扶光走來,孟姝向他招了招手,壓低的語氣明顯凝重:“還真是被你說中了,這卷宗怕是早已不在大理寺。”說不定,已經被人焚毀。
“如今一看,大理寺這條線索怕是斷了。”她有些擔憂道。
扶光若有所思地垂眸,眼中劃過一抹暗色,“不一定。”他看向孟姝:“林敬此人公正秉直,做事嚴謹,說不定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以他的秉性,探查重案如此要事,不會沒有記錄。”
他環顧了一番四周,認真道:“你我分頭行動,看能否找到官員手劄之類的存放之地。”
孟姝點頭。
卷宗閣内,昏黃的燈火下,浮掠着的燭影爬上一排排案卷,在靜谧的内室中,兩道身影分路而行,扶光留在三層,孟姝則獨自前往二層查找。
這一層要更加昏暗,幾乎見不着光,孟姝一頓,掏出袖中的火折子輕輕一吹,眼前的景象瞬間明亮了不少。
她貓着腰,小心翼翼地從空曠處挪到書架後,仔細翻找着上頭的東西——
四農集、異國志……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孟姝蹙眉,手在無意中不知觸碰到什麼,木架旁傳來“啪嗒”一聲,門外的官兵瞬間警惕起來,持刀就要往裡進。
孟姝暗叫不好,正欲吹滅手中的火折時,一道身影卻比她更快,手中火折掉落,周遭頓時陷入黑暗中。
與此同時,外頭的官兵正推門進來,窸窸窣窣的,似在交談些什麼,可孟姝現在顯然沒精力去想這些。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的腦中“嗡”的一聲,冷汗瞬間爬上她身,不自覺地顫栗由心口傳來。慌忙間,她下意識地去找身旁的東西扶,卻不想碰到了一雙溫熱的手。
見那官兵越走越近,青年許是怕她因着黑暗無措間叫出聲,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傾身壓近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撫道:“别怕,是我。”
他的聲音似有着莫名的魔力,漸漸的,孟姝的心竟慢慢靜下來,精神也不似方才那般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