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大爺:“打得好。”
“天理昭昭,就算真的有錯,也不該擅用私刑,按我朝律例,當判鞭刑。”人堆裡有人攪局,百姓紛紛側目。
是顔知渺。
蘇祈安最先認出她,愣了一息後連忙一挪腳,擋住三驸馬探究過去的目光。
這三驸馬雖然故意找茬,但畢竟是陛下的女婿,而她又是鎮淮王的女婿。
陛下纏綿病榻,不再能坐穩皇位,可九五至尊之位怎麼甘心相讓
她若把事情鬧大,陛下也許會認為她是仗着鎮淮王的勢,不把他這帝王放在眼裡。
彼時,鎮淮王必受牽連,顔知渺亦無法幸免。萬萬不能讓顔知渺牽扯進來。
唯一的應對辦法是唾面自幹。
蘇祈安假裝不經意地轉身,朝顔知渺使去一不可輕舉妄動的眼色,其内的情緒深緩且淩厲。
顔知渺心領神會,冰涼的手指揪住身上的新衣,盡量保持沉靜。
蘇祈安觀她的模樣,安了心,目有不忍的瞄了瞄趴在地上抽噎地酒五娘。
她問:“你偷什麼了?”
“郡馬,你相信我,我沒偷過東西,他們就是存心為難。”酒五娘道。
蘇祈安點下頭,道:“三驸馬,在下來玉京時日尚短,行事欠妥,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三驸馬鼻尖噴出一道輕蔑的冷哼。
蘇祈安:“酒五娘着實可憐——”
獨孤勝退到蘇祈安身邊:“郡馬,别求他!”
他心目中的蘇祈安,是挺拔的青松,傲睨一世,欺霜傲雪,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
蘇祈安拂開他,繼續道:“酒五娘無辜,是位可憐人,我煩請三驸馬發發善心,将她的身契賣于我,留在繡坊做做活,過點安安穩穩的日子。”
三驸馬吹着口哨抖着腿:“蘇祈安,聽聞你在江南不可一世得很,來了玉京為何成了縮頭烏龜啊?”
“玉京乃是天子腳下,皇恩浩蕩,豈容我一白身商賈放肆。”
“那你求我。”
蘇祈安雙手陡然捏成拳。
獨孤勝幾乎咬碎了牙,單腿屈膝跪地,脊梁骨卻是挺的筆直:“三驸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寬宏大量,求您不要同我一介粗人計較。”
三驸馬踹了他一腳,惡狠狠道:“我同你主子說話,你插的哪門子嘴!”
氣氛愈發凝重。
外頭又落雨了,雨裹挾的風,寒風似刀,像是要重返隆冬。
三驸馬大聲重複:“蘇祈安!我要你求我!”
蘇祈安卻是沒聽着似的,扶着獨孤勝站起身來,責備他:“你呀你,性子太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三驸馬擡扇指住她呵斥:“你聾啦,我讓你求我!”
蘇祈安抖抖寬袖,好整以暇道:“三驸馬,我蘇家搶了你的人,有錯在先自然該向你賠禮,可你若借此欺我辱我,我便是萬萬不認的。”
“我看你分明是仗着鎮淮王府給你撐腰,不把我放在眼裡。”
“三驸馬不也仗着有人撐腰?”
“反了你惹,往後豈不是還要将陛下也不放在眼裡。”
“三驸馬好會侮蔑人,借用陛下的名号,更是大膽。”
“我呸,士農工商,你個下九流的東西!”
顔知渺忍無可忍,鑽出人群,擋在了蘇祈安身前,雙眸似刃對上三驸馬的眼,殺氣太盛,逼得三驸馬趕緊住嘴,後退好幾步。
蘇祈安真擔心顔知渺動粗,江湖客的辦事風格她了解,多是能動手就盡量不動口,上前捏捏顔知渺胳膊,低聲道:“我不是示意你别出頭麼。”
“我還能叫旁人欺負了我家郡馬不成。”顔知渺話音坦蕩清潤,巴不得所有人都聽見似的,這一霎,有落雪點在她眉梢,小小一片,羽毛一般觸在蘇祈安的心田上。
熱心大嬸:“咦?下雪了?”
熱心公子:“奇了怪了,眼見着快要暖和起來的天又下雪了。”
“有事好商量,不準打人。”蘇祈安道。
我在你眼中那般不講理?顔知渺嗔她一眼,肅正神色道:“三驸馬,我家郡馬來京時日的确尚短,皇親國戚都還認不全,更分不清各家仆從下人的面孔,誤收留了酒五娘确實是我們的過錯。說到底是我這個做妻子的不稱職,不如這樣,我替她求個情,如何?”
三驸馬敢來惹事,是仗着蘇祈安近日的負面流言,流言還說鎮淮王是瞧上了蘇家富可敵國,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才将女兒嫁去,是以認定顔知渺是萬分厭棄蘇祈安,今夜絕不會出手,怎麼看樣子……郡主殿下對蘇祈安還蠻稀罕的。
顔知渺挑眉:“不知三驸馬想讓我如何求你?”
三驸馬一時騎虎難下,郡主是皇族,他若真讓郡主求他,便有了不敬之嫌:“郡主……說笑了。”
顔知渺面如寒霜:“你看我在笑嗎?”
“……我和郡馬鬧着玩的,不打不相識。”
“你覺得好玩嗎?”
三驸馬顧左右而言他,忽然假模假樣的發個抖:“這天真怪,都四月了還下雪,冷的慌,在下告辭了。”
他帶着人就要撤,張狼子傻乎乎地追上去問:“酒五娘怎麼辦?”
三驸馬正愁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甩他個耳刮子:“留這!”
看客意猶未盡,鬧劇一息散場。
很快,此處隻剩下四個人和一地狼藉。
獨孤勝瞅瞅蘇祈安,又瞅瞅顔知渺,識趣地埋着頭去解開綁住酒五娘的繩索,又扶着她去後院,解救挨了一頓胖揍的掌櫃和繡娘們。
蘇祈安正了正衣冠,不曾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