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皓蓦然聯想到,十二年前忠安郡王入京勤王之時,這人的身影便是如此……不曾想十二年後,又與之重合了。
身穿龍袍的郎君在路過紀懷皓時,方才想起殿内還有這麼個兒子,急切地喊道:“來人!還不快打掃幹淨!”
宮人連忙拿着巾布靠了過來,紀懷皓識趣地站起身,跟在中官身後出了紫宸殿。
遠遠地,他看到忠安郡王身穿朝服,神情肅然,迎着蒙蒙月色踏入了那混沌的殿中。
便是身處宮廷,她也總是有着千軍萬馬的氣勢,讓這天下所歸往的富麗堂皇都褪了顔色……
“阿郎!你的衣裳?”
紀懷皓收回了視線,并未解釋。
“走吧。”
小中官隻好不再過問,提起了燈,跟在自家主人是身後,一路回了善清院。
“阿郎回了。”
院内有個大點兒的宦官,名叫柴秀,忙去服侍紀懷皓淨手。
待忙完之後轉回身一看,吓了一跳。
“維康,你怎地眼睛都紅了?”
同紀懷皓一起回來的小中官憋了憋嘴,擡眼看向自家阿郎。
紀懷皓道:“你自問他去吧。”
說罷便轉身進屋了。
那便是能說的意思了。柴秀看了看他背影,疑惑地轉身,拽着維康坐下,問道:“怎麼了?”
維康也不知在紫宸殿發生了什麼,一被人問起,便想起了這一夜的遭遇,可憐巴巴地道:“阿郎他……他……”
柴秀皺眉:“你快說呀。”
維康一股腦地喊了出來:“他被縣公輕薄了!”
“啊!”
柴秀一把捂住了嘴,但仔細一瞧,那雙眼睛卻透露出了亮晶晶的神采。
維康看他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又急道:“她還打了阿郎!”
柴秀這下也變了臉色。
“這打了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的!”
維康愁道:“可不是嘛?阿郎明明盼了那麼久的……早便聽聞她愛打人,卻沒成想是個這般不講道理的人。”
柴秀也歎了口氣:“可憐的阿郎,竟隻能許給這樣蠻暴的女子了。”
“唉……”
二人如何長籲短歎暫且不提。
夜裡,紀懷皓因着腿上疼痛,睡得并不安穩,中途做了個夢,正巧聽見有動靜,便站在窗邊往外看了看,認出是柴秀的身影出了院子。
紀懷皓見是他,不是别人,便靠回了床上,從貼身的錦囊裡取出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字還算整齊,但筆畫都是朝同一個方向歪着的,一看就知寫字的主人心術不正,劍走偏鋒。
他摩挲着上面的墨迹,輕輕笑了。
無人知曉上元夜中聖人召忠安郡王入宮談議了什麼,翌日,聖人便賜下了婚事,隻是因着肅王新喪,未定婚期。
此時正值朝廷休沐,百姓過節,聖旨與浩浩蕩蕩的财禮流水般地送入了郡王府,給足了架勢,這下不光滿朝文武知道了,全京城百姓也都知道了。
聖人将貌美善樂的益王改封為永益王,許配給了忠安郡王、忠安大将軍之獨女羅雨風縣公。
為表王子孝心,不另設王府,以便侍奉舅姑,使郡王府門前增列兩戟,至十六戟,縣公賜号為義甯。
酒樓、茶館、青樓,凡是有人在聚集的地方,無一不在讨論這個義甯縣公。
“啪!”
醒木落下。
“說起這位,她母親也不是一個親王,她怎麼就是縣公了呢?”
“那還是要從她母親說起。咱們這位忠安郡王久經沙場、骁勇善戰,她的事迹諸位都耳熟能詳,小老不再多言。”
“但是,時間一久,很多人都忘了,她不止是咱們大齊的大将軍,還是如今南昭王的嫡親妹妹呐!人家那可是妥妥的烏族王室,素以尚武善戰聞名,一開始襲的也是南昭國的郡公之位!”
“郡公年幼入京之時,先帝賜了羅姓,起了‘飛炎’二字為表字。後來,郡公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功勳,又與餘老将軍之子青梅竹馬,結為連理,成就了這兩族親和的佳話,因此才推恩成了郡王。”
“聖人繼承大統時,郡王有勤王之功,進而拜為大将軍,得了忠安這一封号。近些年來,她大多坐鎮京中,可謂是勞苦功高了。”
“所以說到底啊,她的女兒義甯縣公,本來也不是按她郡王的爵位往下算的,人家襲的那是南昭國的縣公之位,現在得了聖人給的封号,這才算是在大齊正式蓋章了。”
“如今,忠安郡王府上得了義甯二字,真可謂守得安國甯家,舉世忠義無雙咯!”
台下聽衆也都聽得心情澎湃,連聲叫好。
“……不過,話說回這義甯縣公。十六年前,西南動蕩,大将軍領兵平亂,鎮守了四年,待聖人繼位,她班師回朝,便從南昭帶回了這個女兒,據說,那時的義甯縣公看起來就已是八九歲的女童了。”
聞言,衆人紛紛議論起來。
“忠安郡王我見過的,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她的女兒,長得大些也是自然的。”
“照你這麼說,大将軍是揣着肚子跑去南昭的?”
“大将軍功力深厚,未嘗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