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嘴,你要好好地說,認真地,嚴肅些。”
紀懷皓苦笑自己的話又未被當真,但聽了後半句,也琢磨出一絲意思來。
他看了看院門,又看向羅雨風,忍俊不禁。
“梓君是擔心貿然入門,母親怪罪?”
羅雨風眯了眯眼,算是不太高興地默認了。
紀懷皓笑道:“那不若與奴親近些,總比奴嘴笨,說些傻話強。”
若不是羅雨風謹慎,險些就要上手打他。
“呵,在長輩面前狎昵,虧你也想的出來。你可是故意害我的?”
紀懷皓連忙搖頭。
“不是不是,親近并非狎昵……是懷皓錯了。”
說到最後,他眼中失落,好像還帶了絲委屈。
羅雨風就沒見過他這麼不顧顔面的閨中兒郎!
從前石林裡幽會便是,随随便便就給摸了……隻是婚後的儀态修養頗好,男德尚可,便被他糊弄了過去。
自溫泉一事,才叫羅雨風想起了這茬。
羅雨風斷定:“你還在害我!在阿家門口認錯!擺明了是讓阿家覺得我欺負你。”
紀懷皓被一句句的“阿家”給定住了,半響反應不過來。
按理來說,他該叫玉虹“阿姨”,而不是“母親”,羅雨風也該叫玉虹的位份,而不是“阿家”……
紀懷皓微擡的眉眼彎了下來,斂着說不出的柔和,似是水,又似是光。
“不必我說,母親也會知道梓君有多好了……”
羅雨風不明所以,但被他這麼看着,倒真信了幾分。
“……即便如此,場面話也要說說。”
紀懷皓抿唇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要說了。梓君乃是名山之仙,靈水之龍,拂露華之春風,攬明月之長空……”
羅雨風翻了個白眼,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然後轉面向門扉,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念叨了些“勿要怪罪”之語,言罷,便站在了一旁,等着紀懷皓開門。
這般打岔,紀懷皓也無需再做什麼心理準備了,隻頓了頓,便推開了屋門。
多虧風靈觀人在玉虹夫人的舊居外挂了燈籠,屋中一眼望去,還算分明。
居中的是廳,隻有一張梨木案,兩張椅。并無繁雜裝飾。看起來是任意擱置的,平常并不待客。
羅雨風點了火燭,跟着紀懷皓朝西邊走去。按理,那裡應是書房。
一進門,便與廳中天差地别。
書房内擺得滿滿當當,全是書架,架上書籍也很是工整。仔細一看,還是按類别與名稱排序的。
羅雨風雖然不好仔細翻閱嶽母的東西,但一眼望去,便能将玉虹所看之書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都是道家之書。
羅雨風覺得奇怪,如此喜好單一的人可不常見。她左看右看,試圖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到本閑書。
可惜,書架上下都沒有藏其他的書,就連窗邊書案也隻擺了鎮紙,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果真是一心向道……”
紀懷皓站在案邊,許是回憶起了母親的種種,遲遲沒有言語。
半響,他看向身邊的書架,手指伸進了木架與書籍的夾縫,随手摸了一下。
指尖空空,什麼都沒有。
羅雨風問道:“阿家的習慣?”
紀懷皓回過神,點了點頭。
“母親不喜雜物,案上若有紙張,定會先疊起來,随手塞進夾縫裡,待回頭有空了,再拿出來整理。”
羅雨風走到他身邊,也伸出了手指,不過,她比紀懷皓矮些,摸到的是更下面的一層。
她觸碰的是書側,入手也是紙張的觸感,手指收回,竟然帶出了一樣東西。
方方正正的小紙,微微透着墨印。
厚度不對……
羅雨風用手指抿了一下,才發現這是折了兩次的宣紙,隻是每一個邊角都是相互重疊的,正正好好,沒有偏移一絲一毫。
所以她才沒在一開始反應過來。
她動作一頓,夾在指間的紙片往外遞出,擡頭看向紀懷皓。
紀懷皓愣愣地,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适才伸手接過。
他将紙張放在羅雨風的燭光下,緩緩地翻開兩次,便見一團團黑墨映入眼簾。
羅雨風下意識眯眼,仔細辨認,隻見這墨迹都有字形,應是筆墨還沒幹就被折了起來。
卻不知書寫時,是被什麼事打擾了?
前頭的字更幹些,也就更清晰些,露出的筆鋒冷厲,一派逍遙意,隻是力度略有些虛棉,似乎字迹的主人身體抱恙。
想必是在遭遇變故後,尚未修養完全時寫下的。
将能辨認的辨認一番,大緻寫着:待某走後,相慈便托于諸位師伯師兄照料……相和争強,還需悉心導之……”
羅雨風一愣。
相和是誰?
聽着道名,應當是與宋相慈、李相成同輩的弟子。今日上元,就連下山追查的碧峰都回來了,人數理應齊全,為何從未聽說過她?
紙張越看到後面,便越墨迹紛雜,根據前後文脈和沾在紙張上的墨印判斷,應是:事已矣,還者失,此身還在無還間,吾輩皆非世間人……原宥她……
羅雨風皺眉。
原宥誰?
應當不是前面提到的相和。
按輩分看,此人在當時應該年紀尚輕,隻是“争強”,也不是什麼需要被原宥的事情。
羅雨風心中隐隐有個猜想……
她看向紀懷皓,燭光在這人的臉上跳躍着,襯得神色更沉,捏着紙張的指尖泛着白,看不出對這需要原宥的人知情,還是不知情。
燭火驟然一曳。
羅雨風還未等那火苗回正,就倏地吹滅。拽着紀懷皓的手腕蹲下了身。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