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暮一定會把我殺了!
按照一般妖怪的思路,知道自己死路一條的時候必會馬上逃命。
而我沒有——因為百花樓沒做滿半個月不給發工錢。
我可以做一塊沒錢的山裡石頭,但我不能忍受起早貪黑白白給百花樓打了十幾天工,卻連一文錢都拿不到!
這比讓我死了還難受。
死也要等到領了工錢再死。
更何況還有三天就是除夏節,過完除夏節我就幹滿半個月了,到時候我就能領了工錢美美逃命去。
我決心再忍耐三天,于是越發努力地削蘿蔔,争取給管事留下最後的好印象,好在三天後能順利領到工錢。
蟾蜍精對我自尋死路的行為無言以對,不再跟我說話。
我對她說:“阿蟾你想想啊,我們趕了幾個月的路,又排了那麼久的隊,難道隻是為了進城打半個月的白工?”
阿蟾眼皮子一顫,不知道被話裡的哪個字刺痛了。
我使出最後的殺手锏,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來都來了……”
“那說好,要是你死在長暮手裡,我給你找個地方埋了,你剩下的錢都歸我。”
真是個狠心的蟾蜍精。
“成交!”
就這麼過了三日,多麼風和日麗的三日,我又削了幾大框蘿蔔,還将長街宴要用的桌椅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
終于,衆妖翹首的除夏節到來了。
過午下了場太陽雨,明亮的日光照在長街濕淋淋的石闆道上,各處張燈結彩,挂起了不同顔色的飄帶。空氣裡滿是濕潤塵土的氣味。
我穿着樓裡新發的桃色衣裳,兩髻各綁了一串絨毛小彩球。我站在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豆大的雨水已成了細密的雨絲。
那一刻,我仿佛等了很久。
街上行人稀少,一貫熱鬧的街邊尚冷清着,大家都在為今晚準備,都在等着除夏節的今天過去,等着一年裡最好的修煉時節到來。
為妖麼,修煉是頂頂重要的事。
雨停了,那一刻,檐下一滴水珠滴落,我從那顆滴落的水珠裡看到自己十歲的臉,刹那間孩子的臉長大了,束發的女人看着我。
最後,墜地的水珠碎成無數雙眼睛。
那雙眼睛眼含玩弄,帶着我看不懂的笑意。
那是一雙我從沒見過的,魔的眼睛。
魔從何而來?
裳華曾告訴我,天地間原本沒有魔,是人心生妄欲,因而生魔。
魔伴随人心中的妄念而生,是天地間妄念的集大成者,世間魔族萬千,能稱之為真魔的唯有長暮。
“他因無窮妄念而生,而你頑石之心潔淨,以你之手取他性命再合适不過。”
裳華這樣對我說。
我問裳華:“那我當如何做?”
她如雪的發絲被風揚起一縷,纖細的眼垂了下去,嘴唇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