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回頭環視了一圈,卻見那群姑娘們如同鹌鹑,一個個縮着脖子,絲毫不敢望這頭看上幾眼。
女娘忍不住嗤笑一聲,笑彎了腰:“你們一個個的,這麼害怕?其實也沒什麼的,總歸不過是轉瞬的事,興許你們就比剛才那個幸運,活下來了呢?”
還是沒人敢吱聲。
女娘便悠悠歎了口氣:“你們這樣子,讓我很是不好做啊,誰先誰後又如何呢?總歸今日,你們誰也不能活着走出此地。”
“若是再沒有人敢出來,那我便随即挑選了。”
卻沒想到,她這頭話音剛落,一個身穿黃裙的姑娘踉跄着步子走了出來,女娘看着她眯了眯眼:“姑娘倒是有勇氣。”
流筝聽見聲音擡頭的刹那,眼眸瞬間撞入一道熟悉的聲音。
瞧見那人面孔的一瞬間,她眼瞳微微一縮。
鐘月被推出來的刹那,滿眼不可置信地回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她面容清秀,性格唯諾,她想起,她們一起被抓來時,那位女子驚恐不已,還是她在她身旁低聲安慰,那位女子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擦幹淨雙眼,抹去眼角得淚水,面上是一派純情:“姑娘,謝謝你,你就像我姐姐一樣。”
而現在,因為恐懼死亡,将她親手推出去的人也是她。
鐘月的心重重往下沉,她茫然而絕望。
她知道,恐懼是人的天性,利己也是,然而被人推出來的一刹那,她才發覺自己有多憤怒和絕望。
她看着女娘向她一步步走來,身旁的侍衛也将她壓下,她被迫跪在地上,那一瞬間,無數的人影從她腦中閃過,她的父親,大男子主義嚴重,頗信老一輩的話,重男輕女,為了弟弟不惜将她出賣;她的母親,唯唯諾諾一輩子,小心翼翼一輩子,最後連自己的女兒也保不住。
鐘月仰起臉,她看到女娘端起那個四方器皿,将蓋子打開,她眼前最後浮現另一張清冷的面孔,初次見面,她問她:“你甘心嗎?”
她将她們都救出,對她說:“若是實在不甘,那便不要壓抑自己。”
鐘月眼角湧出了淚,她想最後見見那個姑娘一面,然而她怎麼也不能往她那看去一眼,她死死忍耐着,将心底湧起的翻湧着的不甘都壓下。
然而,預料之中的痛苦沒有襲來。
鐘月愣愣睜開眼,看見女娘将要垂下的手被另一隻纖細的手攔住。
鐘月順着這隻手看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女娘眯了眯眼:“怎麼,你想代替她,成為第二個?”
流筝眼底波瀾不驚:“你應該首先擔心自己,畢竟,你很快會成為死在我手下毫不起眼的一個人。”
女娘冷笑一聲:“狂妄。”
“給我拿下她!”
周身侍衛瞬間一湧而上,冰冷的刀刃露着陰森森的冷光。
鐘月此刻沒有再怕,她看着眼前那道周旋在人群中幾乎看不到殘影的身影,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她知道,阿筝姑娘一定能成功。
果不其然,沒多久,侍衛一個接一個倒地,流筝的刀柄上已經染滿了鮮血。
女娘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變了,她的表情逐漸僵硬,看着流筝向她走來,她一步步後退。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救她們?”
“你不能殺我!我們大人馬上就能得到消息趕來,你若是殺了我,定然不得好死。”
流筝一步步走近,在她面前低下身子,目光平靜地看着她:“你們的計劃是什麼?為什麼要抓來這麼多女孩子?剛才給她們喂下的東西,又是什麼?”
女娘的眼神閃爍着,吞吐道:“我、我不知道……”
這話剛落下,一柄刀刃抵在她脖頸間,女娘立刻瞪大了雙眼,仰起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的人:“等、等等,姑娘,别殺我,我說,我說。”
流筝道:“你可以試試,是你的謊言來得快,還是我的刀更快。”
女娘連忙喊道:“姑娘手下留情!我說,我都說……”
她咽了咽唾沫,看着眼前穩穩抵在她脖間的刀刃:“我們大人,每月都會讓我們抓來一群姑娘,還隻要年輕姑娘,容貌出衆的。我們的人分散在城裡很多地方,就是為了将年輕姑娘虜來,随後将她們帶到這個地方,再然後,就是姑娘方才看到的,給她們喂下器皿中的東西,若是她們其中有人能活下來,便會被帶到大人面前。”
流筝輕聲問:“那若是活不下來呢?”
她知道自己問的問的問題有多愚蠢,她壓下眉眼,盯着眼前這位草菅人命的女娘,一字一句道:“那若是,她們沒能活下來呢?便隻得這麼認命,被你們殺害,是嗎?”
女娘渾身抖如篩粒:“姑、姑娘,這可不是我想做的,我也隻是聽從大人的命令而已,是大人要我這麼做的!”
流筝看着她:“那器皿中是什麼東西?”
女娘立刻搖頭:“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隻是……目前為止,從我接手這件事以來,還未曾見過有人能活下來。”
未曾有人能活下來。
那便是死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輕女子。
流筝又問:“你們是從何時開始,做這種事的?”
女娘慌忙搖頭:“我也不知道啊,姑娘,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真的,我是無辜的,求你放過我,我隻能跟你說這麼多了!”
流筝聲音很輕,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旁人:“你殺了這麼多人,怎麼敢說自己無辜,又怎麼敢向我求放過?”
她眼底無波無瀾,仿佛根本沒把她融進去,女娘霎時打了個寒噤。
她,究竟是什麼人?
女娘看着她,仿佛在看從滿地鮮血中走出的煞神。
流筝手握在刀柄上,素來端得穩的手臂微微顫了一顫,她緩緩捏緊,慢慢将手中的刀抽出。
她直起身子,沒再看她一眼,轉身走向鐘月。
鐘月看着她,眼底仍有幾分怔忪,似是想說些什麼:“阿筝姑娘……”
流筝平靜看着她:“你們可以走了。”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攔你們。”
鐘月身後的姑娘們聽聞此言,好似才反應過來,慌忙站起身,向外跑去,途經流筝身邊時,忍不住偏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滿是小心翼翼,還夾雜着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