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戚戚笑了笑,沒有反駁,擡手開了一壺酒,刹那間,酒香四溢,“先别急着跟我說這話,先嘗嘗我的酒。前些日子剛釀出來,你可是我第一個客人。”
流筝看了她半晌,也低頭笑了聲,擡手拿過碗給自己滿上,“行,我先嘗嘗你的酒。”
流筝剛要擡手喝下,柳戚戚已經舉起手中的碗,向她那方移了移,流筝頓住,擡手跟她一碰,兩人皆是一飲而下。
冰涼的酒水順着喉嚨而下,帶來無盡涼意的同時,清爽香甜的感覺也在胸口回蕩。
流筝由衷道:“你釀酒的手藝又進步了。”
柳戚戚笑了聲,“那是自然,我畢竟是靠着這個維生,若是我手藝一般,我那酒館早要關門了,哪還會像現在這麼生意火熱?”
流筝的目光在她的笑容上停留許久,忽然道:“我以為……你退出後,會做一位醫者。”
柳戚戚的手摸索着碗緣,點了點,微垂下頭,面容模糊,“我也以為。”
她擡眼,支起一手看着頭頂的圓月,“隻是世事變化無常,誰能想到,八年後,我釀着酒,行走江湖,過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你還留在閣裡。”
流筝垂眸:“快了,待我跟閣主的約定到期,此後便能與你一起行走江湖。”
柳戚戚扯了扯嘴角,“你的親人,不找了?”
“找,”流筝擡眼看她,“隻是,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以後會發生什麼意外。”
“那倒是……”柳戚戚撐着臉,擡頭看月,又給自己滿上一碗,一飲而下。
流筝看着她的動作,“所以,你能告訴我,今夜到底是怎麼了嗎?”
柳戚戚一時沒有應聲,不知是不是因為酒意上頭,望着夜空的眼神多了絲怅惘,“流筝,你知道,今夜來找你的那位公子是何身份嗎?”
流筝一愣,“怎麼了?”
柳戚戚忽然扭頭,眼神認真的看着她,眼底分明清醒,沒有絲毫醉意,“你難道不知,他喜歡你?”
……喜歡?
流筝愣在原地,看着她,久久沒有出聲。
喜歡,這個詞放在他們二人身上,如此怪異。
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流筝幾乎要嘲笑出聲。
從初見到現在,他們二人好似總是在拿命搏鬥,初見時,他用刀威脅着她救他,後來,又一次次阻攔她完成任務,他次次阻攔,明明是帶着目的靠近,怎麼可能喜歡她?
流筝歪着頭一笑,“柳戚戚,你是瘋了嗎?”
隻是,隻是,他難道隻傷害過她嗎?
流筝一時思緒混亂,不知是否這壺酒的後勁太大,她思緒好似像綿綿密密的絲線,緊緊纏繞在一起,不得解脫。
混亂中,又忽然憶起,他為她擋箭,因此中毒受傷,又在她陷入危險時忽然出現,出手相助,還有前些日子,她神志不清時,将心中無厘頭的怒火發洩在他身上,而他不聲不響,卻将那刀子又捅入胸腔幾寸。
直到現在,流筝依舊不懂他為何那樣做,他不知,那時她神志不清,隻要稍稍用力,便能讓他當場身亡嗎?
偏偏他不管不顧,像個瘋子,外表卻極其溫和疏朗。
流筝記得那時他的眼神,好似原本平靜溫順的火山下,驟然湧現無數溶溶岩漿,潛藏着暗流湧動,等待着何時爆發。
流筝想了一會兒,垂眸一笑,“你想多了,我雖不知他懷着何種目的接近我,但是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定然不純粹。”
柳戚戚也靜靜看着她,幾乎要脫口而出,“是嗎?”然而她硬是止住了。
流筝從未愛過人,從未動過心,也未與男子親近過,她當是不知何種樣子是動心,何種樣子是有意靠近。
然而,她知。
正因看到方才那一幕,她心中才豁然冒出這個念頭。
那位公子看向流筝的眼神,她曾見過。
——那必是忍耐到極緻,才能流露出的目光,流筝或許未曾察覺,今夜自她出現,那位公子的目光,從未偏離過她。
心中有心悅之人,眼中出現她的身影,才舍不得将目光移開一分一毫。
柳戚戚盯着她冷淡的臉,半晌才憋出來一句,“你别不信我,流筝,我跟你說,我此生見過的有情人多了去了,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是否有情,我不可能看不出來,更何況,那位謝公子……”
也太明顯了。
柳戚戚輕咳一聲,到嘴邊的話變了變,“那位謝公子,太單純了些。”
該藏的不該藏的,都沒藏住。
“單純?”流筝回望她,隻覺得好笑,“柳娘,他那人,嘴裡沒一句實話,行事荒唐詭異,你從哪裡覺得他單純。”
流筝想到往事,忍不住冷笑一聲,“你怕是不知,我之前失敗的任務,都是因為他。”
出手從無敗績的記錄,硬是被他打破了。
柳戚戚張了張嘴,“啊?”她努力回想着那天救下流筝的場景,那日她出手搶流筝時,那人神情分明冷漠得很,護犢子一般将她護在懷裡,後來也是知曉她不會傷流筝,才将她讓出來。
那時流筝暈倒在他懷裡,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人也是受了傷的,除了流筝,柳戚戚想不到誰能傷他,她到底是做過刺客,看得出來那人的武功深厚。
他胸口的傷,定然是流筝所為。
他将流筝讓出來時,從她面上劃過的那道目光,分明是忍耐到了極緻。
流筝不知,她卻看得分明。